“貴君真是伶牙俐齒,”曾太傅轉頭看向商君凜,“陛下就這麽由著他爬到你頭上?”
“朕和貴君的事,就不勞你一個階下囚操心了,只要貴君高興,朕什麽都可以由著他。”商君凜淡聲道。
“陛下樂意就好。”見挑撥不成功,曾太傅悻悻收回目光。
“都自身難保了,還擔心別人的事做什麽?”刑部尚書忍不住小聲嘀咕。
除了一開始,曾太傅的態度還算配合,商君凜問的問題他都會回答,這些都是方均審問出結果的,商君凜再問一遍是為了降低曾太傅的防備心。
讓他以為,他們想知道的,只有這些。
問到最後,商君凜站了起來:“朕一直很好奇,先帝生前不見對商君越有多在意,怎麽到了臨死,要給他留下這麽多東西?如果真有意立商君越為帝,他大可封商君越為太子。”
“自然是因為越王是先帝的兒子。”曾太傅不假思索回答。
“先帝有這麽多皇子,怎麽就獨獨對越王不一般?”如果沈鬱沒記錯,先帝死前除了商君凜和商君越,還有別的皇子活著。
商君凜隻殺了奪權奪得厲害的幾個,有些本身就沒有競爭力或者年紀還小的,都沒動。
“先帝的心思我們做臣子的哪裡能猜到,我只是聽先帝命令行事罷了。”
“朕就當你真的不知道,”商君凜緩步踱到擺放刑具的架子邊,從上面取下一根軟骨鞭,“現在朕問你,下令傷害貴君的人,是不是你?”
“別拿先帝來搪塞朕,先帝已經死了,總不可能未卜先知到貴君的存在,朕隻問,下命令的,是不是你?”
“……是。”面對氣勢凜然的男人,曾太傅閉了閉眼。
“很好。”
話音落下,一道凌厲風聲劃過。
“啪——”
骨鞭上帶著倒刺,一鞭子下去,皮開肉綻。
誰都沒想到商君凜會突然動手。
刑部尚書睜大眼睛,震驚看著揮動鞭子的男人。
沈鬱突然想起來,來時路上,商君凜說會為他出氣的話。
血腥味蔓延開,曾大人額頭上滾落豆大汗珠,是疼的。
“三次,朕都記在心裡。”商君凜語氣冷漠。
離他極近的曾太傅清晰感受到從男人身上傳來的冰冷殺意,好像比起謀反這件事,他更在意他傷了他的貴君。
那骨刺上浸了鹽水,鑽心劇痛之下,所有神志都用來抵抗痛感。
被關在大牢後,為了能從他口中問出有用信息,那些人對他動了不少刑,但沒有哪一樣,能像今天這樣劇痛難忍。
傷口處一片火辣,商君凜使了巧勁,專挑最能讓人感到疼痛的地方下手,他要的,就是讓對方感到疼痛難忍。
“陛下當真是個情種。”曾太傅咬緊牙關,嗓音略帶顫抖。
“朕之前警告過你們,不要對貴君動手,看來曾太傅沒有放在心上。”
曾太傅想起那些被安排去對付沈鬱的人的淒慘下場,沉默了。
“貴君,這……”不是來審問謀反的事嗎?怎麽陛下一點都不關心要緊的事?刑部尚書忍不住小聲開口。
沈鬱只是震驚了一瞬,聽到刑部尚書的詢問,起身走到商君凜身邊,勾了勾他的手指:“陛下。”
商君凜嫌棄地扔了骨鞭,牽起沈鬱的手。
手指微涼。
商君凜轉頭,看了沈鬱一會,見他臉上卻是沒出現害怕情緒,稍稍松了口氣。
“你奉先帝之令,本來應該輔佐越王登基,但手握權柄多年的你中途改變了想法,與其全心全力奉越王為主,不如稍微改變一下形勢,還是你助越王登基,但真正能做主的,變成了掌控先帝留下勢力的你。”
沈鬱淡漠的聲音砸向曾太傅胸口,他被疼痛攥取大半心神,無暇分出更多精力來應付沈鬱的提問。
“是,你說的不錯,明明那些勢力都握在我的手裡,為什麽我要低越王一頭?其實我不妨告訴你們,當初先帝選我做這件事,只是因為他覺得我不會對權勢動心,可他從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我不願意啊,我有大好的前途,為什麽要當一個不能見光的死人?”
積壓多年的怨氣爆發,曾太傅望著商君凜那張與先帝有幾分相似的臉,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要是真不想,當時完全可以拒絕。”沈鬱語氣冷靜,沒被曾太傅的態度影響。
“沒有用的,就像我說的,先帝是君,我是臣,如果我不肯答應,那我就真的死了,都說先帝因為我的死震怒,可笑,又有幾人知道,派去殺我的,不是什麽奸臣,而是先帝?”
“先帝想要自己的血脈成為大桓江山的主人,我偏不,可惜他到死,都沒徹底對我放下戒備,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大費周章浪費時間在越王身上?”
“如今我手下的勢力被清剿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也被關在牢裡,我知道我逃不過這一劫,或許最初我就不該選擇這條路,乾乾淨淨死了也比現在好。”
曾太傅看了一眼沈鬱,青年一襲白衣,氣質如竹,站在昏暗的牢裡,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是當年奸邪當道依然能守住本心的自己。
他低下頭,看著沈鬱,他想起曾經意氣風發的自己,能在物欲橫流的官場自成一派,不被外物干擾,名聲在外,誰不稱讚一聲好風骨,到頭來,終究成了曾經自己最厭惡的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