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還不是!”賽提耶沒忍住微微拔高了聲音。
你明明還只是個剛誕生不久的精靈,你明明才見到這個世界沒多久,你甚至還沒有成年!為什麽非得由你來做這種事!
賽提耶反常的舉動, 讓天空上注意到這裡的眾人投來疑惑的視線。
“那個魂體是誰?他怎麽了,看上去好激動?”
希賽羅斯聽著眾人的議論, 忽然抓住胸口的衣襟,莫名喊道:“去找殿下。”
“希賽羅斯?”其他軍團長驚訝地望著突然出聲的第一軍團長。
然而,希賽羅斯只是緊緊盯著階梯上那道金色的身影,喃喃重複:“我,要到殿下身邊去……”
其他人面面相覷,而後點了點頭:“確實,我們不能繼續讓殿下一個人呆在那麽危險的地方——全體,準備降落。”
而大地之上,階梯之上,安東卻對賽提耶搖了搖頭,並不認可對方的話。
安東望向遠處大地上正在奮戰的魂靈們。
他們與那些漆黑的身影、濃霧交戰在一起。
他們的動作是如此乾脆悍勇,仿佛沒有什麽是他們不能戰勝的——精靈種誓死守衛他們的王,只要那個人還在他們身後,他們就絕不退後。
奮勇殺敵,所向披靡。
比起已經能夠免疫大部分傷害的炮火,這些靈魂精神力帶來的傷害,對於黑潮來說是致命的。
[啊啊啊啊啊啊——]
天地間到處傳來黑潮嘈雜詭異的嘶吼。
越來越多的濃霧化作簌簌的余燼,從天空中落下,而從余燼中爬出的黑色身影,也同樣再度潰散為灰燼。
這些靈魂在為他而戰,因為他們認可他是他們的王,而世界樹庭的所有精靈們也一樣。
在那一次母樹遞來桂冠的時候,他已經拒絕了一次,而現在——他決定面對它。
“為什麽不是呢?”安東一字一句道,“難道沒有加冕,沒有被戴上璀璨的王冠,沒有呆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沒有穿著厚厚的華服——我就不是精靈種的王嗎?”
安東道:“我是,我早該是了。”
除了稱呼還沒有從“王儲”變成“王”,他早就已經跟精靈種的王沒什麽兩樣了。
正因為這樣,他才要去做他該做的事——精靈王該做的事。
賽提耶張了張口,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再說出阻止的話來。
——因為他也是王,他太明白這種“該死的傲慢”了!
將所有的危險擋在外面,將身後留給臣民,只是一個背影就叫人心安——精靈種都是孤高的存在,而他們的王尤其如此,他們習慣於什麽都自己抗下,從來不懂得分擔。
甚至於賽提耶本人也是這麽乾的,所以他才死在了黑潮裡。
安東靜靜望著陷入沉默的精靈王,只是開口說了兩個字:“幫我。”
他說:幫我,賽提耶。
賽提耶:“……”
“……好。”仿佛是從喉嚨裡艱難擠出來的一個字,精靈王的淚痣搖搖欲墜,豔麗蒼白的臉上卻反而露出一個並不好看的笑,“……我幫你。”
我幫你。他輕輕說。
即使有那麽一瞬間,他仿若被黑潮影響的思緒裡湧出了無數陰翳的想法,幾乎要把他逼瘋。
但他不能。
他想要看見金發少年永遠恣意在天空下的樣子,比如日輪。或許也正因為比如日輪,所以少年才活得轟轟烈烈,卻注定不會為任何事物停留,因為太陽的光輝本就該去普照四方。
安東唇角一勾,輕快地眨了眨眼:“別那麽嚴肅,我會把這些余燼都帶進黑潮湧出的那個通道,然後再進入通道將這個星核引爆,期間防止黑潮再度逸散出來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從最開始,炸毀雅恩星就只是為了不節外生枝的幌子,他的目標一直都是黑潮的源頭。
星核的啟動需要時間,並且不能受到影響,所以他必須守在旁邊直到最後一刻。這個世上能夠做到並確保萬無一失的,只有他。或許也就是從那個時刻起,他就已經有所預感了。
安東心照不宣地朝賽提耶點了點頭,轉身繼續朝星辰階梯的上方走去,或者說,朝天空那個正不斷湧出黑潮的巨大空間豁口走去。
天空星辰垂落的力量,在他的腳下步步生出台階,就好像不管他最終決定去往哪裡,它們都無條件地相隨。
然而唯一知曉少年打算的賽提耶,此刻望著對方一點點遠去的背影,卻是如此地不甘。
“他甚至還沒有一場加冕禮……”賽提耶低聲地喃喃,下頜微微緊繃,雙唇緊抿,就像在倔強地忍耐著什麽,眼角的淚痣黯淡的好似隨時都會滴落。
也就在這時,賽提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共鳴。
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晃去眼底的晶瑩,才注意到大地深處忽然竄出了幾道尤其明亮的輝光,飛躍向天穹。
這些輝光與那些魂靈最初出現的預兆一模一樣,卻更加耀眼,更加強大,更加燦爛。
冥冥之中,賽提耶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些都是什麽。
“呵……”他似哭似笑地扯起嘴角,“原來歷代所有的精靈王都是戀舊的家夥啊……”
死後的靈魂居然一個都沒有乖乖回到母樹那裡去,是打算跟著雅恩星一起消磨到徹底消散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他們願意在此刻,顯現出這抹最後的靈魂之光——也是說明他們認可了對方的意志,並且覺得對方值得他們賭上最後的一切,因而打算給少年鋪路,獻上這一份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