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闔了闔眸,平複了一下他體內暴漲的力量,然後指尖輕點虛空——
一條由光點構成的河流,緩緩出現在了天地之間。它由至高天垂落,像一條瀑布,一直落向魔界的最深處。
人界中,許多人類看見了那倏然橫貫天地的長河,都發出了驚呼。
“這是神跡啊!”他們這麽說著。
蒼老的祭司急急忙忙地穿戴完畢,帶著傳承古老的部族跪拜下來。而其他各地的人們指指點點著,神情也充滿了好奇與驚異。
那光輝璀璨的河流與深淵的力量原本不融,但是,另一種漆黑的光點熒熒閃動,為它在前方保駕護航,開辟道路。
深淵的濃霧被光河一刹蕩開。
最深處的靈魂之海內,七號從鎖鏈中化出身姿立於海域之上,仰頭望著那些嗡鳴震動起來的其他“武器”。
“他來了。”七號輕輕地對它們說,“你們該醒過來了,離開的時候到了。”
那些武器遲疑又不安地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問:真的可以離開了嗎?這些靈魂如果沒有人守護,又該怎麽辦呢?
七號的眼中泛起輝光,唇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已經為我們解決了——”
七號望向那從天國垂落至此的光河。
滿溢的靈魂之海中,正無處可去、受到生存空間壓迫的遊魚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溯流而上,被接往更高的地方。
“我們自由了……”原初的使者這麽說著,眼中的光輝變得越發動人。
於是,那些“武器”們當即強烈地嗡鳴起來,似乎在雀躍,在歡呼。
漸漸的,“武器”中沉眠的意志,憑借著微弱的力量努力掙扎著蘇醒過來,那些是原初使者中化歸黑暗的那一半。
過分的衰落讓祂們幾乎是被迫沉睡著,每一次蘇醒都會讓祂們更加衰弱,損耗更多的力量,所以這一次的蘇醒才顯得彌足珍貴,因為或許沒有下一次了。
八號、九號……十二號,祂們於長眠中舒展開翅膀,在漫天飛舞的鴉羽中,一點點睜開眼睛。
“……”最先醒來的八號發出了一聲歎息,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懷念,“光……許久不見了啊,沒想到,還能夠在這裡再次見到‘光’。”
這裡是深淵,是世間唯一一處光輝抵達不了的地方。而祂們自從接受了黑暗後,也沒有再離開過這片寂靜的海洋。
光——那似乎已經成為了遙遠記憶中,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與那座懷念的大聖堂一起,埋藏在記憶的深處一角。
而直到此刻,當這抹光輝出現的時候,祂們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從未遺忘。
不管是大聖堂,還是曾在裡面度過的所有人都在的日子、十三個人都在的時光……祂們都始終銘記著,眷戀著。
“真好啊……”祂們微微伸手,像怕驚走一隻飛鳥般,輕輕觸碰那流瀉的光河。
但跟祂們所想象的不一樣,光並沒有灼傷祂們。
正在疑惑的時候,有畫面透過光河向祂們傳達而來——
在至高天,昔日熟悉的同胞們正站在那裡等待著祂們。
就連最難得見的,祂們中最小的少年也在。
少年立於最前方,身上的羽翼一半漆黑一半純白,形態似乎稍有陌生。
然而,當祂們對上他的眼神,便一下子找又找回了昔日那最熟悉的感覺。
那還是一樣的眼睛——總是熠熠生輝的,毫不動搖的,一直最堅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的。
少年看向虛空,仿佛隔空與祂們對視一般,如同過去般笑起來,“快來。”
“嘩啦——”
七號抖開羽翼,第一個回應了少年的邀請。
下一秒,所有的原初使者張開十二片翅膀,從至深的黑暗中一飛而起,順著光河一路溯遊而上。
無數的遊魚隨祂們一同,沿著光河向外界衝去。
他們衝出深淵,衝出魔界。
在離開的魔界刹那,原初使者們看見所有的遊魚忽然在光河中生出翅膀,然後在光點的包裹中,變作了一隻隻飛鳥,破繭而出,振翅高翔。
“這些是……”
“是‘光’的生命體。”七號釋然地說,“靈魂中最重的部分化為‘暗’,最輕的部分沿著光河升向天國,化為‘光’——光暗的持恆與循環,完成了。”
在話語的最後,七號為少年感到了由衷的悲傷與喜悅: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作為最後的一位“原初”,延續了原初的榮光與驕傲。
他為這段神話……畫上了一個漂亮的結尾。
靈魂從鎖困靈魂之海的遊魚,化作了自由自在的光之飛鳥。
此後,它們可以去往人界,也可以去往天國,然後在某一天,它們從漫長的生命中感到了疲憊,就會徹底化為光元素,回歸到這世界循環的洪流裡,成為這世間灑落的無數光中的一點,進入恆久的安眠。
——這是輪回,是循環,是源源不斷、永不枯竭的生命洪流。
七號帶著祂們飛到了至高天,這裡依舊是光輝璀璨的模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昔日熟悉的氣息,所有的光震動起來,卻沒有弄傷祂們。
“看來,這裡的光也還記得你們。”在長長階梯的盡頭,少年與另一半原初使者們,衝祂們露出了笑容。
十三人,時隔漫長的時光,終於再度聚集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