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望著眼前企圖勸他回頭的男人,不為所動,也沒有露出被冒犯的憤怒:這是一條已經走向終結的、即將被舍棄的世界線。既然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他沒必要再與這裡的人繼續糾纏下去。
還有下一個世界線,在等著他。
大賢者望著國王的樣子,就知道憑借自己的三言兩語,是無法說服對方了——畢竟,他也只是隱約感受到了這宏大世界的冰山一角,遠無法理解這樣的存在,究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多少叫人難以置信的努力。
那或許是千萬次,甚至更多的嘗試,絕不是他們這些不相乾的人能夠動搖的。
大概……也只有那個人能夠解開這份執念了……
於是,在最後的最後,大賢者又回到了那副落拓不羈的模樣,隨意地問道:“我能冒昧問您一下,‘底比羅’到底是什麽意思嗎?它似乎是某種古語裡的音節,如今隻好音譯了,實不相瞞,我的下本書就差這一手資料了嘿嘿。”
在男人熱切的笑意中,國王一動不動,只是眼底驟然掀起了些微的波瀾,很淺,但確實存在。
國王回答:“‘底比羅’,是‘小怪物’。”
是隻屬於那一個人的,小怪物。
……
“嘩啦——”
這一片碎片終於消逝,墜落進了無盡的寰宇。
終於,安東沒忍住微微伸出手,像要將那些碎片挽留。
他早該想到的——
中樞,遠高於一切的科技……能夠做到這些的第一人,除了被賦予最初“智慧”的小怪物,難道還能有別人嗎。
如果他沒有猜錯,人界行走的國王是小怪物,天界的中樞應該也是小怪物——身外化身,對於從神代存活下來的存在來說,並不困難。
更何況,這還是“智慧”。它以大腦鎮守天界,以肉身行走人間。
大賢者說的話其實沒錯,不管每一次的結局如何,那都是安東自己的選擇。
可以說,這些命運中最重要的變量,不是天族,不是魔族——在有些世界線中,中樞試圖阻止兩界的大戰,但是,其實真正重要的是安東自己的態度。
畢竟解決了兩界大戰,還會有別的危機出現,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突如其來的變故。
難道說,最智慧的“智慧”,它會不清楚這一點嗎。
不,它太清楚了。可是,它不知曉要怎樣改變那個人的態度——因為那個人似乎早就已經習慣,獨自一人力挽狂瀾,將生命作為百分百致勝的籌碼,去達成除他自身以外的圓滿。
“為什麽啊……”隱約間,安東的耳邊似乎聽見了誰的哭泣,“為什麽,非得這樣做不可呢……”
就像大賢者試圖說服中樞一樣,中樞也在堅持一件無望的事情——
我該怎樣拯救你?
我該怎樣挽留你?
誰能告訴它?它是智慧,是這世界一切問題的答案。而眼前的這個問題,卻是它最想知道又唯一無法解答的。
在尤利爾等人的注視中,安東忽然向這片寰宇的深處走去。
少年走在漫天碎片的雨裡,那些無數擦肩而過的碎片裡,訴說著一個又一個故事的終局——
[世界線1344:朝陽升起]
[……0%]
[世界線1587:光輝之主]
[……0%]
[世界線2122:萬象和平]
[……0%]
[………………]
事實上,在那些碎片中,世界上大部分人最後都是笑著的,因為原本漆黑的碎片,總是在最後被點亮,結束於一片燦爛的輝光裡。是充滿希望的輝光,預示著美好明天的到來。
安東行走在這些紛飛的碎片中,將所有的景象銘記,仿佛一夕之間,他也經歷了這些“世界”,與這些世界一同走到了最後。
很久之後,安東終於走到了這片寰宇的盡頭。
在這個巨大寰宇的小小角落裡,他找到了那個正蜷縮成一團,小聲抽泣的身影。
安東輕輕靠過去,溫柔地將對方抱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天界還是最初的天界一樣,他一如那時般將它抱進了懷裡。
“我找到你了。”他說,“我的小怪物。”
小小的毛團將捂住自己的翅膀打開,露出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哭一哭地注視著熟悉的少年。
它等了他好久,偷偷注視了他好久,在每個世界線中尋找努力了好久。
然而,這些話,它最終都沒有說,只是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用力地撲進了少年的懷裡。
安東用指尖輕輕梳理對方的絨毛,垂眸望著懷中的小團子,又微微側目,望向身後追來的眾人。
如今的天族們就像一刻也無法忍受少年的消失,緊張又隱隱倉皇,只有注視少年的時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心。
那些畫面給他們帶來的打擊,遠比想象中大得多。
他們注視著他的目光,已然多出了許多無法言明的激烈情感,那是原本不該也不會出現在天族眼中的情緒,深刻到刻骨。
——[請別走。]每一雙眼睛,都仿佛在這麽說著。
“謝謝你們。”少年忽然一笑,他認真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如是說道,“謝謝你們,願意拯救我。”
在最初的世界,他獨自衝進黑潮的漩渦。再後來,又滯留於那片混亂的空間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