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雖然這位母親不太聰明的樣子,但是是“母親”!
安東耐心地看著母巢的敘述,聽著祂說過去的故事。當然,由於是母巢的視角,所以祂看不到很多東西——
比如漫長蟲族歷史上的好幾次遷徙和大戰。遙遠戰場上的事情,祂是不知道的。
祂只知道,祂的孩子們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消失很大一部分。
“西區的部隊全部陣亡了嗎?”
“沒辦法呢,誰能想在那種地方還會遇上沙暴,精神網絡裡的鏈接都斷開了,大概回不來了吧……”一閃而過的畫面中,兩個蟲族在交流。
[他們去哪裡了呢?]祂忍不住問。
祂的聲音回蕩在母巢內,裡面的蟲族來去匆匆,可是沒有人因此停駐。
並非這些蟲族不願意回答,而是作為普通蟲族的他們,根本聽不見母巢的聲音。
他們的精神網絡中承載不了這樣龐大浩瀚的鏈接,接收不到這種層面的信息,級別相差太大了。
但還是有特例的——
安東看見了一道道出奇美麗的身影,不同於人魚那種夢幻朦朧的美,而是近似與妖精的危險和綺麗,又帶著冰冷的鋒銳。
然而,一幅幅畫面中,這些身影回頭望向虛空,回復母巢的問話時,又會露出冰雪消融般一刹的溫柔。
這些存在的回答出奇得一致,就好像約定俗成一樣:“他們,去旅行了。”
安東看著那一代代輪替的身姿,發出了然的歎息,這就是蟲族歷代的王——也是唯一能夠傾聽母巢聲音的人,就像現在的他一樣。
多數時候腦袋空空的母巢,大概是無法理解“王”的稱呼背後的意義的。祂只知道,那些孩子是最特殊的孩子,每一次只會出現一個。他們對於祂而言,無比重要又珍貴。
接著,安東就從畫面中看見了“自己”。
他剛誕育在這裡的時候,母巢簡直欣喜若狂。祂敲下自己身體的一小塊,做成小小的搖籃。
然後欣喜地想象著小蝴蝶破繭而出的場景,那段時間的母巢每天都要發生好幾次巨大的震蕩,讓所有的蟲族從警惕驚惶到摸不著頭腦。
現實中,安東發現搖籃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就像從搖搖車變成了過山車,就像是為了配合母巢回憶當時激動的心情。
安東:如果母巢一貫都是這樣照顧人的話,那之前的那些王蟲還挺堅強的。
[我有了一個新孩子……!!]母巢向每一個路過的蟲族宣布這件事,祂的聲音穿梭在巢穴的每一條走廊,即使沒有蟲能聽見,祂也快樂得像個百萬噸的孩子。
但是下一個場景,那原本快樂狂喜的聲音,就變成了可憐兮兮的:[嗚嗚嗚……]
巨大的“心臟”深處,母巢無形的觸手一下下戳著那個孕育到一半的小生命,小心又無措。
按照流程,等到時間夠了,這團小光球就會上升到地面,然後在地面流淌的“血液”溫養中,塑造出承載靈魂的軀殼。軀殼最初在繭裡,然後破繭而出。
母巢抱住那團代表安東靈魂的小光球,傷心地哇哇哭著,似乎一點也不想讓小光球升到地面去出生。
“為什麽哭?”即使知曉是過去的事情,安東還是忍不住問,語氣輕柔。
現實中的母巢代替當時的母巢回答了他:[我的孩子就要去旅行了。]
旅行。
在母巢的認知中,就是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像那些離開了巢穴至今沒有回來的蟲一樣。
安東恍惚意識到,或許母巢能夠察覺到“死亡”的氣息,預知到即將迎來的分離。
而那份氣息並非來自於後面會接手王繭的科學院、桑特思,而是來自於繭本身……有一些生命,像光蟲一樣,生來就注定活不長的。
“可是我現在回來了。”安東斂下思緒,對此刻的母巢說,露出微笑,“我回來看您了。”
[是的,是的……]母巢發出“敲鑼打鼓”般歡呼的躍動,[你是第一個回來的孩子!]
安東化身的小蝴蝶親昵地依偎在母巢的心臟上,就像一份遲來的寬慰。他聽著對方絮絮叨叨的話語,一一做出回應。
最後,母巢笨拙地給他哼了一首搖籃曲——這就是母巢想要他做的事情了。祂希望祂的孩子,有誰能夠傾聽祂唯一學會的、會唱給每個新生兒的歌。
而唯一能夠聽見祂聲音的安東,則是僅有的人選了。
正在外面平台守候的蟲族們,並不知曉心臟發生的一切。他們聽不到母巢的歌聲,卻也忽然有了一種感覺。
“……好安靜。”他們站在高空喧囂的風裡,莫名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銀鞘忍不住微微闔眼,總是驕傲抿起的嘴角不由微微放松,“有一種熟悉又懷念的感覺,就好像……”
——就好像可以一直追溯到他出生之前,在他還只是一團沒有生出意識的精神體時,有誰也試著在他耳邊、唱過歌?
母巢實在很容易滿足。安東陪伴了祂一會兒,又給祂輸送了一些力量,之後,母巢的情緒立即肉眼可見地高漲起來。
一道無形的波動從“心臟”處驀地擴散開去,一陣又一陣,像是有力的洪鍾嗡鳴出聲。
遍布整個巢穴的脈絡,裡面輸送的紅色能量流光,從最初的黯淡,頃刻變得璀璨起來。
熾熱溫暖的熱度,從巢穴遍布的脈絡中滾滾傳來,驅散了一直以來的陰翳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