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皺了皺眉,按住了準備起身繼續投入工作的中年男人,“老哥這身舊傷,還是不要太過勉強的好。”
中年男人*的腰間有一塊醒目的燒傷舊痕,哪怕已經基本愈合,從那猙獰的傷疤還是不難看出這裡曾經被撕裂成了怎樣駭人可怖的形狀。這樣可怕的傷口只會是紅蓮咒這樣的對軍用高殺傷力魔法造成的,不難猜出這個中年男人曾是北越軍隊裡的一員。
戰時為國家衝鋒陷陣,敢頂著紅蓮咒上前;戰後卻成為了碼頭工的一員,安心為國家建設新的未來。雷文突然對中年男人產生了一點興趣,隨口與他聊了兩句。
中年男人名叫尼西,如雷文所想,曾經參軍,在戰亂結束之後就退役回了家,現在以在碼頭搬運貨物為生。這裡的工錢是一日一結,乾一天活兒才有一天的收入,因此尼西不敢多耽誤,要是今天的份完不成,要餓肚子的可不只是他自己,還有在家等候的妻兒。
最後雷文看不下去,讓尼西好好休息一天,自己承包了他今天所有的工作。尼西的舊傷是由軍用魔法造成的,一看就知道當初條件有限包扎的亂七八糟,因此留下了後遺症。這樣的傷口是不應該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一味忍著挺著的話很容易出事,能休息緩和一天會好上很多。
說起來雷文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活兒,很是好奇。他長期在外旅行,與各種異株植物野獸戰鬥,體力自然是沒話說,抗一抗貨物箱還難不倒他。雷文一邊抗一邊跟周圍的碼頭工打聽北越的境況,眾人都對這個甘願對陌生人伸手的異族小夥很有好感,很快跟雷文打成一片,跟他說了很多北越以及周邊國家的風俗民情。
到最後也許是看雷文太歡樂,加拉卡爾也默不作聲的加入了搬運貨物箱的隊伍裡來。他的力道跟人類根本不是一個等級,輕輕松松就拎起四五個貨物箱,驚的周圍的碼頭工倒吸冷氣。
傍晚的時候碼頭工隊伍收工結算,雷文跟加拉卡爾一共領回了尼西平日裡五倍還多的工錢,讓對方目瞪口呆。
雷文爽快的將工錢都給了尼西,這樣直白的幫助再推遲就顯得有些扭捏了,尼西大大方方的收了,他很高興能認識雷文,拍著金發青年的肩表示要好好請他搓一頓。
碼頭工們能請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麽金貴物什,雷文卻顯得很期待,一路跟著尼西到了港口後面的街道上。這裡的店面簡單,有些甚至就是幾根竹竿撐起的帆布,但店鋪卻是琳琅滿目,從生活用品到常見的小吃應有盡有。尼西帶著雷文進了一家賣牛肉米粉的店裡,這家店的生意很好,剛剛到飯點就坐滿了人,其中好幾個都是尼西碼頭工隊伍裡的同伴。
這裡隻賣一種牛肉米粉,都沒有點菜的必要,尼西看上去是這裡的常客,一進門老板娘就熱情的招呼他們坐下,沒一會兒就手腳麻利的端上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米粉。
雷文先是被這碗的尺寸給驚了一下,說碗都是含蓄了,按照一般的標準應該叫它盆才對,不過聯想到來這裡吃飯的多是在碼頭上做力氣活兒的工人,這樣實惠的碗說不定正是他們青睞這家店的理由。
米粉是葉之境常見的主食,就是將大麥收割整理後磨成粉在切出來的面,這裡的米粉顯然有些粗製濫造,不少米粉連寬細都不均勻,足以看出切面的人手裡活有多馬虎。說是牛肉米粉,上面的卻只有幾片薄如蟬翼的牛肉,撒了不少洋蔥與豆芽充數,肉湯倒是燉的不錯,香氣入骨。雷文做了一天重活此刻早已饑腸轆轆,看到這一碗牛肉米粉也不挑,學著尼西的樣子,從桌上的竹簍裡拿了一雙筷子,往米粉裡加了兩杓辣子,筷子挑了兩挑拌勻,呼呼啦啦吃了起來。
米粉帶著肉湯中隱約的香味入了肚,偶爾夾雜著洋蔥與豆芽生脆的口感,十分頂飽。也許是因為餓了的關系,雷文覺得這牛肉米粉並不如看起來那麽不堪,雖然它的味道只能用簡單粗暴來形容,燙,香,辣,爽,但在這樣勞作了一天后坐下來吃一碗卻是別有一番美味,為饑餓的腹中帶來暖飽的滿足感。
這就是美食對與不同人的不同定義了。對尼西他們而言,美食並不需要那些花哨的刀工與裝盤手法,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與耐心去品嘗不同品級的食材之間那微小的差距,他們需要的是像這樣牛肉米粉這樣簡單粗暴,能給予味覺刺激,能飽腹的食物。做了一天重工後坐下來吃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米粉,這其中的快樂與滿足遠不是很外人所能想象的。
“好吃吧?”尼西呼啦啦的吸著米粉,眼底都是滿足的笑意,“你別說,不管北越到底變成啥樣,打仗要打多久,只要還有這碗牛肉米粉,我就過的下去。”
周圍的人聽到之後都哄然大笑,用各種各樣的姿勢揶揄尼西。此時正值夕陽西下,碼頭被夕陽的余暉染成了壯觀的金橘色,不少柔光透過頂上的帆布落在了米粉店的木桌上;店裡的氣氛很熱烈,忙著揶揄尼西的,呼啦啦吃著米粉的,跟好友歡聲交談的,充滿了屬於市井間的生氣。老板娘笑著看這群客人在店裡鬧,偶爾舀一杓肉湯給不夠的人添上,身上早已看不出在戰亂中失去丈夫,獨自撫養三個子女長大的悲傷與辛勞。
她在努力的活著,並且會活的更好;他們都在努力的活著,從戰爭的悲傷與陰影中走出來,用笑容來面對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