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皇叔父,從哪想的奇怪稱呼?”燕綏面有薄紅。
“總不能叫皇叔母。”燕植撓撓頭,“皇叔還沒告訴他弟弟妹妹的事?他是不是瞎呀?共處一室都發現不了你懷孕。弟弟妹妹不會像他吧?”
燕植說著撫上燕綏孕肚,自問自答:“不會不會,弟弟妹妹一定都像皇叔似的好看又聰明。”
燕綏拍開他手,正色道:“別指望他們。怎麽想到和老周王一起釣魚,你就不怕他是鬼魂麽?”
燕植嬉皮笑臉道:“鬼有什麽可怕的?不過,皇叔倒是提醒我了,要是老周王知道自己有孫子孫女了,一定會全力扶持他們,我就徹底解脫了!”
“你告訴他了?朕連攝政王也還沒告訴!老周王知道了未必歡喜!”
“別急別急。”燕植扶著燕綏出王府,臨上馬車又折返回去提了一小桶魚一起帶回宮,“只有我從別人那裡順東西的,別人從我這什麽也得不到。我嘴嚴著呢,皇叔放心。”
“你這小家夥……”
情緒大起大落一天,坐在馬車上便覺得疲憊,加上燕植把裝著魚的水桶提進車廂,隨著馬車行進,半桶水蕩漾不停,魚腥氣撲鼻。
燕綏有些困倦欲睡,他問:“這一下午,就是和老周王釣魚?這麽巧碰上?你們還聊了什麽?”
車輪滾滾,發出的聲音規律而催眠,燕綏靠著車壁睡著,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侄子回答,又好像沒有。
燕植看著叔叔睡著,從車廂暗格拿出毯子輕輕蓋上,挑簾看繁華京城。
老周王知道的太多了。
但他是皇叔心愛之人的父親,殺了他,皇叔也會難過的。
真是難辦啊。
燕植稚氣未脫的臉上沒有半分笑意,他目光沉靜,低頭看著水桶裡的魚,記憶回溯到幾個時辰前——
寶峰寺中。
燕植在母親牌位前莊嚴叩拜。
“母親,我有個好消息想告訴你。皇叔有後了,我不用做儲君了。母親,你保佑皇叔平安好不好……”
燕植規規矩矩行了叩頭之禮,突然老成地歎息一聲:“算了,我知道您不喜歡民間給您送子娘娘的稱號。我會照顧好皇叔的,他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個很好的皇帝。等弟弟妹妹出生,我會幫皇叔照顧他們,教他們讀書寫字……還是算了,他們有很好的兩位父親。”
燕植將從寺中摘來的野果還有從京城鋪子買的糕點整齊擺放在牌位前,然後轉身下山。
路上遇上從陵園回城的老周王,小路偏僻,偏偏狹路相逢。
燕植並無對方面上的驚詫愕然,一臉笑意燦爛:“周王爺爺,要不是早上剛吃了兩塊月餅,本王還以為今天是中元節。”
老周王從笑容中看不出童真,遲疑片刻道:“兩年不見,殿下長高許多。陛下知道老夫之事。”
“皇叔當然知道,攝政王不會有事瞞著皇叔。”
三言兩語過後,陷入沉默。
年過五十的老叟和年僅十歲的孩童對視。
渾濁或清澈的眼眸都難以望透。
“本王記得,老王爺很會釣魚,今日正好閑暇無事,周王爺爺帶本王去釣魚好不好?再傳授一些釣技就更好了。要是本王能學會,以後想吃魚便可以自己釣了。有句話怎麽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周王爺爺行行好吧。”
十歲的孩子掛著笑臉撒嬌,童聲稚語卻叫人不寒而栗。
老周王默然良久,對駕車的四瑞道:“回去跟王爺說,我帶永安王去釣魚,晚些回來。”
“多謝周王爺爺。”燕植笑得見牙不見眼。
身為癡迷垂釣者,老周王熟知京城內所有河流與池塘,很快在附近找到一處僻靜的水泊。
沒有魚竿魚線魚餌,燕植從附近斑竹叢裡拔了一根枯竹,就這麽端著光禿禿的「魚竿」,有模有樣地坐在岸邊垂釣:“周王爺爺,來教本王釣魚啊。”
老周王看向燕植,小孩背對著他,坐在岸邊晃著兩條腿,天真又脆弱。
——只要輕輕推一把,不會水的小殿下就會掉在河裡淹死。
老周王閉眼沉思片刻,緩步走過去,在燕植身旁坐下,糾正他握竿的姿勢:“手要平,竿梢不能碰上水面……”
燕植專心聽講:“周王爺爺真是內行……今天是中秋佳節,吳王爺爺在吳州萬事不理,皇叔就剩下我這一個親人。周王爺爺,我們商量商量皇叔和攝政王的婚事吧。”
童音稚嫩,但說出的話並非玩笑。
老周王幾乎將乾枯的竹竿捏碎,克制再克制,到底是忍耐不下:“燕家連十歲孩童都無恥至此!有什麽可商量的?到底是皇家威嚴,陛下要如何便是如何!殿下和陛下同心也罷,意見相悖也罷,總歸是你們燕家的事!什麽婚事,且不說陛下要那逆子做丈夫,就是要他做兒子,老夫怎敢多言!”
燕植面無表情,用竹竿在水面輕敲打:“那可不行。皇叔為人善良又重孝道,他喜歡攝政王,希望得到長輩的認可。若是周王爺爺不情不願,倒像是皇叔強佔了你兒子似的。皇叔不痛快,本王心裡也就不痛快。”
“殿下這是在威脅老夫?”
“說什麽威脅呢,本王還是個孩子。”燕植靦腆一笑,“老王爺何必如此頑固呢?皇叔有什麽不好?要說不般配,是攝政王配不上皇叔。但凡有辦法,本王也不願意皇叔受這麽多苦。但沒辦法,皇叔喜歡。周王爺爺,你要是點頭,本王真心誠意叫你一聲爺爺,我們便是親近的親戚;若是決意不肯,那……那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