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要親自登未來親家的門,臨行前裴良方攔他:“陛下就這麽出去?”
“朕這樣怎麽了?衣著已經很樸素。”
“陛下的肚子……”裴良方目光示意,“這些天陛下召見官員都是隔著珠簾,穿男裝出去,太容易被發現了。”
“不穿男裝,難道朕要穿女裝?”燕綏皺眉。
裴良方挑了挑眉,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套女裝,動作利落地給燕綏扮上。
燕綏扶著發髻滿臉通紅:“你怎麽會這些?”
“雖然我醫術高明,千金難求一診,到底有些迂腐不化的女病患的丈夫,病入膏肓了也只找醫女神婆,我隻好喬裝改扮,這些手段也算是為了救死扶傷。”
燕綏半信半疑,他隱約記得,先前謝璚雕刻的那一排小人,裡面似乎有女裝的。
燕綏裝扮好從王府乘轎前往目的地。那姑娘姓蕭,貧苦人家父母都不識字,沒給孩子起名,因上面還有兩姐,便稱之為么娘。
蕭家果然家徒四壁,但燕綏下轎還沒進門,便聽見一陣歡聲笑語。
隔著低矮的籬笆,燕綏看雙順一眼:“過生辰當真是熱鬧的事。”
此次東巡,為免走漏消息,燕綏隻帶了雙順一個貼身伺候。
既然燕綏著女裝,身邊斷沒有跟著小廝的道理,因此雙順也難逃裴良方之手,裝扮得像個俏麗的小丫鬟,他偏頭想了想:“等明年,陛下也過次生辰吧?”
燕綏心下一動,未置可否:“叫門吧。”
農家用籬笆一隔便圈出自家院落,所謂叫門也沒有門環可叩,更不用一層層往裡通傳,吆喝一聲,很快便來了人開門。
雖然沒有見過,但燕綏一眼認出來的便是自己未來侄媳婦——
粗布衣衫難掩俏麗靈動,扎著雙環髻,綁著紅頭繩,五官秀麗眉目精巧。或許是風吹日曬的緣故,皮膚略黑,但看起來精神利落,像一尾生機盎然的青魚。
她快步跑出來,看見燕綏,眼中有些失落:“夫人……您是?”
燕綏讓這一聲「夫人」鬧得赧然,半晌才硬著頭皮道:“朕……我是季植的……姑姑……來給姑娘送生辰賀禮。”
燕植沒有對蕭么娘坦白身份,否則人家也不敢讓他堂堂永安王做家中贅婿,同時隱瞞了燕姓,隨母姓自稱季植。
臨行之際,燕植反覆叮囑讓皇叔一定別說漏嘴。
雙順聽見「姑姑」二字,忍不住撲哧一笑,燕綏瞪「小丫鬟」一眼,雙順立即低眉順眼:“夫人,奴婢錯了。”
“您是阿植的姑姑?”小姑娘眼睛重新亮了起來,但快速掃過燕綏周身打扮,又有些喪氣,低頭看家門口雨後泥濘的土地:“您的鞋髒了。”
語氣中的小心謹慎讓燕綏心疼,小姑娘年紀不大卻極聰慧。
即使淨芸再怎麽隱瞞身份,從小養尊處優的氣質是難以改變的。就算他不說,人家也能猜到他身份非富即貴,又突然不辭而別,小姑娘心中當然失落。
燕綏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發頂,道:“我進屋前擦乾淨鞋,不會弄髒了你家。”
小姑娘抬頭:“您……”
“請我進去坐坐好不好?”燕綏柔聲道。
蕭么娘重重點頭,燕綏這才將裝著禮物的盒子送過去:“淨芸不讓我先拆,一定要完完整整交到你手裡。”
蕭么娘自己連正式的名字都沒有,更不懂名與字的區別,但她幾乎瞬間就明白燕綏指的是燕植。
將盒子接過來,蕭么娘緊緊抱在懷裡,不知該做何禮數迎接,肉眼可見的緊張:“夫人……請!”
燕綏被請進農家小院,這是他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籬笆圈著碧綠的菜畦,時蔬小菜順著支架爬成一堵綠牆,蜷曲的須蔓掛著小果。
茅屋土牆,泥濘小徑,雞犬相聞。
房簷下掛著熏曬的魚乾,不久前下過雨,小姑娘說:“還要生火熏一熏才不會發霉。阿植嘴巴可刁了,一點霉味都能吃出來——”
瞥見燕綏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捧腹,小姑娘忙道:“夫人,你是不是聞不得魚腥味?”再看屋裡父母圍著一桌魚肉,蕭么娘難為情道,“我再去給夫人做幾道清淡的小菜吧。”
燕綏迎著蕭家父母詫異的目光,將小姑娘送回原位坐下,道:“不給小壽星添麻煩了。我是季植的姑姑,趁著小壽星生辰,來見見未來親家。”說著讓雙順把禮物呈上。
蕭家父母慌忙擦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蕭么娘抿唇:“夫人,阿植他怎麽沒來?他許久不來……是不是不回來了?”
蕭家父母神色緊張,目光示意:“么娘,別胡說……”
“怎麽會呢?”燕綏意識到是自己太過唐突嚇到了對方一家,心下一軟,坐在粗糙的木凳上,誠懇道,“阿植父母早亡,在家中隻與我最親近,他最近入京跟師傅學習,功課繁重不得抽身。他的事,我都知道。我是他長輩,說話作數的。若二位願意的話,今日便當作初次拜會,改日再正式提親,擇日再請闔家搬入京城。”
蕭家父母面面相覷,越發心中沒底。
蕭么娘垂頭摳著那盒子,聽見父母說:“么娘兩個姐姐都出嫁了,本來我們是想給么娘招一個不歸宗的女婿,也當是給我們養老的半子,植少爺什麽都好……就是太好了,我們家高攀不起……請夫人把禮物都收回去吧,我們實在……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