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楨看了看燕綏身旁的徐嘉式,肅然道:“臣鬥膽僭越,自認也算陛下親戚,如今來見陛下,是需要陛下給臣一個足以說服我皇不與岱欽聯合的理由。”
徐嘉式眯起眼:“烏雲寶音想和靖國結盟聯手攻陳?兩國還未通商便如此同心,果然天下沒有永遠的盟友,總是因利而聚!”
謝燕兩家是親戚,如今靖國皇室卻舉棋不定,李楨自知理虧,但他到底是謝家的臣子,於是道:“岱欽來勢洶洶,宣稱若大靖不與之結盟,便要轉而攻靖。我國雖不怕與他小小蠻夷開戰,到底戰火一起,受苦的還是百姓。而烏雲寶音又承諾,若合力拿下陳國,便將所得城池割讓半數。甚至他如今再退步,稱只要靖國保持中立便獻上景州。陛下,你的政績世人有目共睹,我皇亦稱讚有加,絕不願與陳妄起乾戈。但到底陛下還未成婚,並無子嗣,今日安穩難保以後,所以我皇不得不考慮周全。”
燕綏隱約猜到他要說什麽,緊握了拳頭。
“謝家和燕家本就是親戚,自然不是烏雲寶音這個蠻夷外族可以輕易挑撥。若是親上加親,陛下迎娶我國公主,那麽陳國的後繼之君和靖國血緣更加親近,我國自然會——”
“不可能!”燕綏厲聲打斷,他剛生下和徐嘉氏的孩子,怎麽可能再讓別的女人看見自己腹部的傷痕,給自己生子?
徐嘉式更是堅決:“只要有我在一日,靖國公主休想踏入陳國半步!休想趁人之危,威脅陛下分毫!即便靖國倒戈,我大陳也有能力平定戰亂!”
李楨短促歎息一聲,然後沉靜地看著他們二人:“陛下,王爺,臣當然不懷疑陳國實力,但分明有更好的辦法。若我國出兵相助,很快就能平定戰亂,讓百姓免遭戰火塗炭,為什麽非要撕破臉面走上歧途呢?”
此言一出,不僅燕綏,連徐嘉式也沉默了。
不談皇權,而說生民可憐。這就是李楨言語的高明之處了。
陳國地廣人稠,兵馬糧草充足,不懼和岱欽死戰,但戰爭必然要死人,身為帝王不該為一己之私,讓百姓白白喪命。
“我國公主要的,不過是皇后之位。”李楨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不會妨礙陛下和攝政王。”
燕綏明白這也是靖國皇帝的意思。
只要未來陳國皇帝是自己的孫兒,女兒的丈夫是否忠貞有什麽關系?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是他們一貫的思維方式。
可他也是父親,怎可如此對待親生女兒!什麽叫沒有妨礙!若公主真的嫁過來,有名無實尷尬至極,她該如何自處?
燕綏氣怒,就要將李楨驅逐出境,燕紀卻突然推開了禦書房的大門。
“你們靖國怕的不就是皇帝無子,江山遲早會落到徐家手裡。”燕紀換上了從前的世子服飾,“我父亦是靖國公主所出,我的兒女身上也流著謝家的血。若皇帝立我兒為儲君,靖國便可以放心了吧!”
作者有話說:
「1」引用自蘇軾《洗兒》
第77章 演戲
李楨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燕紀, 雖然眼前之人面上傷痕刺目,又是獨臂,但言行舉止間的氣質如清風朗月, 分明是故人。
鐵牛老祖宗是姓李的, 有一位同胞妹妹, 曾是晏國皇帝的嬪妃。後來鐵牛嫁到燕家,其妹在晏國滅亡後招了贅婿, 生下的兒女都姓了李。
因此,如今的李家和燕家也是親戚。
前些年李楨隨父出使陳國,大多時候是與太子燕緒打交道。宗室其余子弟中,要數與燕紀交往最多。
“世子當年不是……沒想到還能再見。”李楨只是疑惑了一瞬, 便放棄追問的念頭。
真相並不要緊, 重要的是鄭王一脈的確還有存續。
但燕紀是不是世子,並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
李楨看向燕綏:“陛下, 後嗣之事,誠然是陳國內政, 但非常時期,靖國與陳國休戚與共,臣不得不僭越多問。”
這當然是僭越, 被他國臣子追問本國國本, 於帝王而言無異於羞辱,但燕綏此時不能任性發作。
轉危為機才是一個理智的君王應該具備的能力。
徐家當年失去江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謝家出力, 靖國當然會忌憚徐家東山再起, 報復當年之仇。
謝家費盡心思要讓兩國血脈相關, 把公主嫁進來是最好的法子, 當年就成功過, 太宗皇后就是靖國嫡公主,如今卻在燕綏這裡碰壁。
當年,靖國公主生下吳王、高宗、鄭王三子,太宗承諾公主絕無異腹之子,也確實做到了。高宗已逝,吳王淡薄無心皇位,如今鄭王血脈重現,對謝家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
現在的關鍵便是燕綏的態度。
靖國支持鄭王一脈便是支持燕綏,這正是燕綏需要的。
但太過輕易「讓位」反而會引人懷疑。
燕綏想讓堂兄替自己認下孩子,但計劃中是要回京在群臣面前演戲,大戰打亂了原本的節奏,他們還來不及排演,就被迫登台了。
戲已開場,當然要投入角色,全力唱好。尋常戲台上戲子為生計而演,而燕綏要為社稷安定而演。
燕綏深吸一口氣,和徐嘉式對了個眼神,然後冷然看向燕紀:“朕顧念手足之情,即便你流落在外多年也願意恢復你的尊榮,許諾你鄭王之位,連你尚在繈褓的孩子也打算封為世子,你卻得寸進尺,想要朕的皇位!朕即便是無子,還有淨芸,還有吳王一脈,輪不到你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