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燕綏想, 要是徐嘉式在就好了。他能出謀劃策,還會無條件支持自己。
——然後徐嘉式真的來了, 仿佛上天聽見他的心願似的。
有徐嘉式躺在身邊,燕綏終於能夠安睡,還做了個好夢。
鐵牛老祖宗是夢裡的常客,她像檢驗瓜果是否成熟似地拍拍燕綏肚子:“乖孫, 真不愧是我的後代, 威武霸氣!一懷就懷倆!雙黃蛋!還是一兒一女,好!太好了!”
誇讚的話粗糙了些但熱情真誠, 燕綏有些難為情地笑笑:“老祖宗會保佑朕嗎?”
“那當然了!”老祖宗脫口而出,拍胸脯保證, “不僅是我,燕家祖先都會保佑你的。生孩子是大事,要慎之又慎。我還問了阿韞呢, 他說剖腹沒什麽可怕的, 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就是記得讓裴家那小子把麻藥劑量拿夠,別剛劃開肚皮人醒了……哎,我開玩笑的, 乖孫你別怕。”
在夢裡, 燕綏和老祖宗說了許多話, 醒來後大半都忘了, 但有些內容記得特別清楚。
他在夢裡問, 老祖宗一直這樣守護著燕家的子子孫孫嗎?
老祖宗說也不是,她隻挑好看的入夢。說到這,老祖宗捶胸頓足,明明歷代皇后都挺好看,還是有子孫隨了她的長相身材,看著像照鏡子似地,入夢倒怕嚇著彼此。
燕綏想,上一輩,父皇和皇伯都身量魁梧,只有鄭王隨了公主祖母長相。
“老祖宗能對朕多說一些關於鄭王的事嗎?”
“那孩子長相倒是不隨我,但比我還蠢笨。”
“父皇和吳王呢?”
“聰明多了,但是……”老祖宗聲音低下去,拍拍燕綏肚子,“死去成空,別管前人,好好把孩子生下來養大。剖腹時,無論先把哪個提出來,都說是哥哥和妹妹,讓哥哥好好照顧妹妹。骨肉血親,要一輩子好好的。”
燕綏突然醒了,小家夥們在肚子裡翻身打拳。
燕綏並不太信神鬼之事,畢竟父皇為母后招魂多年也沒有絲毫成效,和老祖母在夢中對話並不能得到更多信息,都是在他已知的內容上展開,到底只是夢而已。
但即使是自己虛構的,有這麽一位慈祥的長輩關照還是讓燕綏感覺格外暖心。尋常人家婦人懷孕生子都要請母親陪產的,他有老祖宗,也就不那麽遺憾害怕了。
燕綏在床上坐了會,雙順才進來伺候。燕綏問徐嘉式去哪了,雙順說他見了官員之後就出府了,還叫上了裴神醫。
燕綏不解,昨晚不還是互相看不順眼嗎?今日又好到能一起出行了?
——不對,徐嘉式主動找裴良方,一定是要用他的醫術。
徐嘉式是不是受傷了?!
如此一想,燕綏坐不住了,剛打開門,裴良方迎面走來。
“他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他怎麽沒回來?”燕綏忙問。
裴良方搖頭:“是一起回來的,但他非要藥浴過才肯來陛下跟前——至於謹慎小心到這種地步?到底還是不相信我的醫術。失個憶把腦子也弄傻了。”
“藥浴?”燕綏音量驟高,“他受傷了?”
“想到哪去了。”裴良方忙把幾乎跑起來的人抓住胳膊,“他沒事——”
“放手。”徐嘉式換了身衣裳,帶著濃濃藥香走來,瞪了裴良方一眼後柔聲對燕綏道,“臣沒事。”
燕綏忙踮著腳,捧著他臉看腦袋:“真的沒事?你還記得朕?!”
自從上次徐嘉式受傷失憶,即使後來再次表露心跡重歸於好,燕綏還是偶爾會做徐嘉式漠然冷視自己的噩夢。或許,這樣的夢,一輩子也不會徹底消失。
得到肯定答覆之後,燕綏還是沒有放心,扒著徐嘉式領口:“心口的傷有沒有複發?你從京城到吳州趕得太急了——”
裴良方自覺挪開眼,嘖嘖道:“光天化日之下呢……”
徐嘉式將燕綏的手握在掌心:“臣真的沒事。帶裴信出去,是因為昨夜孤兒們突然重現,但出現了傳染病。”
聽見「傳染病」三字,燕綏還沒怎麽,雙順扯著燕綏袖子往後退,目光防備地落在徐嘉式身上:“陛下小心。”
徐嘉式並不覺得雙順失禮,反倒誇獎:“隨時都要如此警惕,照顧好陛下。”
雙順怔了怔,點頭。
燕綏皺眉,握緊了徐嘉式的手:“你怎麽不告訴朕?你怎麽能一個人去呢?是什麽傳染病?你沒事吧?”
徐嘉式還來不及回答,裴良方虛握著拳頭在旁咳嗽:“什麽叫他一個人去啊?我不是人?雖然名義上我已經死了,但事實上我還是活生生好大一個人呢。”
燕綏看向他,裴良方又道:“坐下慢慢說。小內臣弄些飲食來吧,忙活一早上,我肚裡空空倒沒什麽,餓著陛下和攝政王就是大罪了。”
雙順去準備午膳,三人去了書房坐談。
“我說那病不會對陛下造成傷害,他非不信,沐浴更衣不算,一定要藥浴過才來。”落座之後,裴良方搖頭道,“不懂醫術,但固執得很。”
徐嘉式道:“雖然陛下幼時出過水瘡,也要多加小心。”
“水瘡?”燕綏訝然,“意思是說,雖然那些孩子如今都被放回了,但都染上了水瘡?哦對,朕聽說過,得過水瘡的人不會再得,朕得過,嘉式也是得過的。神醫也得過嗎?”
“不是所有,小部分患病而已。”裴良方聳聳肩,“我沒得過——但我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