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說著便又要落淚,千悅徑直跪在那婦人身側,讓自己與她處在差不多的位置,慌忙道:“好好的您賣孩子做什麽?孩子怎麽能沒有娘親呢”
事發突然,他是真的慌了,竟指著軒轅澈對那婦人道:“若是沒有了娘親,孩子會過得很不好的,你看我臉上的傷便是他打的……”
“你!”風畔哪裡能容他如此詆毀自家主上,剛要出言打斷千悅,軒轅澈便側身對他搖了搖頭。
若是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誰又想這樣跪在地上求路人賣孩子呢。
“可你至少還活著,不是嗎?而我的孩子跟著我已經整整兩天水米未進了。”
怪不得那個孩子自始至終沒有一點動靜,竟然是餓暈過去了。
千悅抖若篩沙驟然對上婦人平靜決絕的目光,平淡一語卻好似驚雷炸響在他的耳畔。
是啊,至少他還活著。
酸楚湧上心頭,千悅也紅了眼睛,他取出自己的口糧遞給婦人,哀求道:“我把這些給你好不好?你不要丟下他,求求你。”
一張餅,兩個白饅頭,這是千悅今日全部的食物了。
“你想清楚,若是食物給了她,接下來三天你都不會有東西吃。”軒轅澈一道傳音入密,只有千悅能聽見。
千悅心下一沉,眉頭不自覺的蹙緊了,但他沒有收回手,反倒是將食物遞地離婦人更近了一些。
“您收下吧。”
軒轅澈沒想到千悅會這樣做,眸光複雜了許多,同風畔對視一眼,後者也取出了所攜帶的食物和水交予軒轅澈。
“還有這些也請你收下吧。”軒轅澈見婦人面露難色,於是又道:“是我贈予孩子的,請你代收。”
見狀,千悅簡直難以置信。
軒轅澈一直沒有說話,千悅以為他是要冷眼旁觀,可他卻做出了與自己同樣的選擇。
即便知道軒轅澈並不缺少食物,但他心裡對他的好感還是多了幾分。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此峰回路轉,婦人不知如何感謝,抱著孩子便要叩拜下去,軒轅澈趕緊俯身扶住她的肩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威嚴逼人,對她道:“大嫂,去亭中歇歇吧。若真想謝我們,不妨同我講講這濱州的情況。”
軒轅澈對著長亭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千悅馬上往一旁退開,把婦人身前的路空出來。
“這……”婦人轉頭往身後看了一眼,滿臉憂色。
軒轅澈也隨意朝那個方向掃了一眼,語氣輕松地寬慰道:“無妨,我等有武藝傍身,若有惡徒追來,必能護你母子二人周全。去歇歇腳吧,喂孩子吃點東西。”
如此,婦人心緒稍霽,連連道謝,由風畔扶著起身便往亭中去了。
他們一走,這便只剩下千悅和軒轅澈兩人了。
千悅頓時像個霜打的茄子蔫兒了下去,他低著頭囁嚅道:“主人,我錯了,甘願受任何責罰。”
他平舉雙臂,頭一次對著軒轅澈恭敬行禮,深深拜了下去。
“錯哪兒了?”
這樣的軒轅澈太平靜了,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於千悅而言,這比他發怒打他還要恐怖,他身形戰栗道:“錯在……不該說主人的壞話……”
“你說的倒是事實。”
軒轅澈調笑似的語氣並沒有讓千悅感到輕松,反倒是更覺脊背發涼,他又把頭低了低,整張臉幾乎要貼到地上去。
“主人,我……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起來吧。”
千悅戰戰兢兢跪直身子,見軒轅澈沒什麽過激的動作這才微微抬頭看他。一如往常,銀鬼面具遮住了大半面容,而千悅能窺見的僅僅是一雙眼睛。
在千悅的印象裡,這雙眼睛或銳利或深沉,時而怒火躍動,但此時此刻,這雙眼分外平靜,於千悅而言可謂是難得一見。
他也在看著他,四目相對,一俯一仰,恍若方圓天地已為陪襯。
第16章 抱抱
陰沉沉的天,忽然飄起了雨絲,淅淅瀝瀝的。
軒轅澈抬起手,千悅下意識地以為他又要打自己,條件反射似的閉上了雙眼,但最後那隻手只是輕輕落到了臉上。
千悅右邊臉頰上的浮腫早已消下去大半,但還余下一大片烏青,看起來駭人的很。
軒轅澈四指托起他的下巴,拇指摩挲著他的臉頰,動作分外輕柔。
千悅緩緩睜開眼睛,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但雨絲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這切實的感覺決不是在夢中。
“還疼嗎?”
千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答道:“啊?哦……那個……不疼了。”
注視著軒轅澈的眼睛,千悅覺得他好像藏了很多心事。在西黎皇宮十數年,他對那個腐朽王朝的統治者們早已看透了,但被帶回陽寧見到了軒轅澈,他才知道並非所有貴族都是那般慣於玩弄權謀,全然不將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軒轅澈的脾氣不好,會抓住他的錯處不放,但卻寬以待下;常常苛待於他,但若是他真的餓了傷了又會給他飯食和傷藥;威脅過他很多次,但從來沒有真的毀掉他珍視的銀簪。
如此想來,他不禁有些好奇安玉泉或者西黎王室到底曾經對他做了什麽,才讓他如此憎恨。
可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暗衛,所知悉的也不過是西黎皇宮的小小一隅。從前對於軒轅澈的那點認知也僅限於聽過他的名頭,還是無意中聽同僚提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