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子富貴孫,焉知平民百姓苦。兩袖清風真君子,不解汙吏為何汙。
軒轅澈志不在廟堂,然他認為身在其位應謀其事,否則接到聖旨的時候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若真的對付起來宇文天縱也奈何不了他。
高貴出身、萬貫家財、宗門勢力……他生在了芸芸眾生窮極一生也難到達的高度。以“無所不有”來形容他也不為過,因此他自然不會知道何為“人心不足蛇吞象”。
軒轅澈周身氣場壓抑得可怕,千悅心懷忐忑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懇求道:“有孩子,你別發火。”
“嗯。”軒轅澈今日難得好說話,果真斂了怒氣,思索片刻又對李嫂子問道:“既然如此,你們孤兒寡母出城是要去投奔親戚吧,但方才見你慌忙而來莫不是惹了什麽仇家?”
這下,李嫂子的臉色又變,本就是身心俱疲,此刻又染上畏懼心酸。
“也不曉得哪裡來的幾個惡霸,他們初時只是搶糧,後來糧食都搶光了,便掠人子而食。民婦是個寡婦,家中無成年男丁,膝下又有個年幼的孩子,這便被他們盯上了。劉家的大娘偶然聽到他們談話便前來告知我,我帶著娃兒連夜上路,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路上也隻吃了些草葉樹皮,若不是遇到幾位貴人,此時我母子二人怕也是同路邊那些餓死鬼一般了……”
李嫂子抬袖掩面而泣,三個男人面面相覷,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
那孩子站在李嫂子腿上抱住她的脖頸,奶聲奶氣地安慰道:“娘親莫哭,等我長大了種好多糧食給你吃。”
軒轅澈聞言握緊了拳頭,此刻他心中更多的不是憤怒而是悲痛,悲痛之余又不乏對這個孩子的祝願——願他永遠不知何為“子欲養而親不待”。
亭內氣氛凝滯,而亭外煙雨初霽。
軒轅澈稍稍平複心緒,環視四周,千悅腿傷難行,而李氏母子疲憊兩日急需休息。他也想立即找到那些惡霸一劍封喉以絕後患,但讓風畔一人將他(她)們帶回去著實不現實。
“趁此時雨停,我們先回去再從長計議。”
軒轅澈的決定,風畔第一個沒意見,千悅不敢也不會反對,至於李氏母子——軒轅澈征詢的目光看向他(她)們,李嫂子立時抱著孩子躬身道:“救命之恩大過天,我們母子二人無以為報,自然都聽幾位貴人的。”
千悅扶著石桌站起來,還沒站直便又落進了軒轅澈懷裡,這次千悅沒有反抗,並非是他不想,只是拒絕也沒用,反正軒轅澈不可能聽他的。徒勞掙扎非但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還會惹怒軒轅澈,後果保不準又是一頓打。
再說了,雖然這姿態確實令人羞赧,但不管腿傷與否,被軒轅澈抱著都很溫暖舒服,能讓他覺得一向沒人在意的自己也是被保護著的。
他索性乖乖待在軒轅澈懷裡,安靜得享受眼下切實的溫存。
風畔那邊就沒這麽順利了。此去一路十裡,五歲的孩子說輕不輕,說重也不重,風畔想幫李嫂子抱孩子以減輕負擔,但孩子根本不領情,摟著他娘親不肯松手,一時間讓風畔犯了難。
倒也不是孩子淘氣,只是那些個惡霸他偷偷看到過一眼,也是幾個高個子的壯年男子。而且那個帶銀鬼面具的看著實在不像個好人,誰知道是不是要把他抓去吃了呢。
最後軒轅澈無奈歎了口氣,風畔便隻好作罷,隻想著一會兒若是李嫂子實在抱不動了便去搭把手。
出得長亭,軒轅澈走在最前,其次是李氏母子,風畔殿後。
也不知走了多久,軒轅澈終於忍無可忍,目視前方沒好氣道:“有話直說。”
千悅三番四次地抬頭看他,但每次都只是張張嘴便沒下文了,如此軒轅澈實在是耐心耗盡。
懷中人明顯渾身一縮。
“我……”剛出口一字,他抿唇咬牙,眸光晦暗不明。
忽而,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用只有自己和軒轅澈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奴才以後好好伺候你好不好?莫要讓那孩子為奴,一旦入了奴籍怕是今生也難再脫離了。”
軒轅澈的氣息肉眼可見得冷了下來。
“在你眼中,本王便如此不堪嗎?”
若不是現在抱著他,若不是身後還有婦孺緊隨,軒轅澈必定給他一巴掌好讓他清醒清醒。
“不,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千悅苦著臉,偏偏又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一時半刻竟是說不出半句流暢的話來辯解。
“閉嘴。”兩個字從頭頂上冷冷壓下來,千悅倏地噤聲,不敢再多言半字。
同樣不過十裡路,被人抱著走卻比來時自己走得還要漫長。千悅現在惴惴不安,就像是等待軒轅澈的審判一般。
原本軒轅澈便要罰他禁食三日,如此又惹毛了他,回去還不知道有什麽好果子在等著呢。
千悅越想越害怕,看著軒轅澈的側臉和下巴都覺得是自己頭上一把明晃晃地尖刀。
萬裡長途終有盡時,何況短短十裡,巍峨樓船近在眼前,有如刑場……
第18章 鞭刑
登船後,風畔帶著母子二人去暫時安頓,軒轅澈抱著千悅徑直到了最下層的船艙內。
不同於爵室的寬敞明亮,富麗堂皇,此處甚是陰暗,全靠寥寥幾支燭火照亮。
成百上千的麻袋高高摞起,也不知道裡面是些什麽東西。地上還堆著許多方方正正的大箱子,隱隱透出一股藥香,大抵是藥材。千悅掃視一眼竟是有二十幾人把守,而且這還僅僅是他目之所及罷了,暗處不知藏了多少人手呢,這些東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