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傳言不假,他和三棱隨著人流一直往前走,朱雀街道寬闊,入目林立的都是雅致的酒樓食肆,珠寶絲綢行,夜裡笙歌燕舞了一整夜的勾欄瓦舍,現下稍作安寧,夥計在清洗打掃。
一路上的寶馬香車,聲色犬馬的年輕兒郎,輕搖蘿扇的小姐,相攜的公子哥兒……白蘞目不暇接。
“公子,咱們直接前去南門寺吧,那頭可寬敞了,盡數都是擺攤的商販,什麽新鮮稀奇玩意兒都有,吃食更是繁多,價格還很親民呢。”
白蘞連連點頭:“好啊,好啊。”
兩人穿過朱雀大街,一路走到盡頭後又是豁然開朗。正如三棱所言,南門寺外廣闊,盡數是支起的小攤兒,春秋天氣涼爽之時攤子就地而鋪,如今夏日天氣炎熱,小販便支起了遮陰的打傘,一柄挨著一柄,凌亂之中又頗有些秩序。
白蘞卻是無心觀賞街市的景色,早被滿大街的吃食所吸引。
這個小攤兒是“酥油鮑螺”,下個小攤兒是“虛汁垂絲羊頭”,雞皮麻飲,羊脊骨肉……雞、鴨、鵝、兔肉十五文錢一份,烤的麻辣椒香的鵪鶉僅三兩文錢一個。
兩人就近的鋪子雨露均沾了一番,白蘞舉著一根羊排骨:“好吃!”
“怎麽能有那麽多好吃的東西。”
吃吃喝喝了一個多時辰,兩人摸著渾圓的肚子,從吃食區逛到了另一頭日用的鋪面上,四時玩具、絹畫折扇,可謂是琳琅滿目,除卻常見的日用之物外,還有很多稀奇的香料古玩,甚至還有些小兔小雀,珍禽異獸。
白蘞搖開竹柄折扇,半遮著臉,衝在一旁翻看香囊的三棱道:“看看,我像不像寧慕衍搖扇子?”
三棱見他端著一本正經的模樣,噗嗤笑出聲:“少爺是不用折扇的。”
白蘞收起扇子,好奇道:“為何?”
“許是覺得搖著扇子像是聲色犬馬之輩。”
白蘞癟了癟嘴,把扇子放了回去,瞧見旁頭有小動物,又躥過去摸摸白毛獅子狗,逗逗小奶貓。
兩人不知疲倦,恨不得把每個攤位都逛一遍。
南門寺著實也是個好地方,若非下雨天氣,這頭的攤子日日都爆滿,且並非千篇一律售賣相同的東西,吃食玩物衣裳首飾,隔三差五便會更換新奇時新的,為此便是住在附近的人家,日日前來逛也不會嫌無趣煩悶。
“自從你成親以後,少有見你出來了,今日怎的有空邀我一敘。”
南門寺街臨河的雅肆上,兩個年輕人正在對飲清茶。
“家中繁雜事多,又要準備著會考,的確是難以脫身。”
寧慕衍輕笑了一聲:“是事多難以脫身,還是溫香軟玉在懷,不舍脫身啊?”
“你竟是也會取笑人了。”齊酌笑歎了一句。
寧慕衍放下茶盞子,道:“你這樁婚事門當戶對,且你早已期盼許久,如今心願得嘗,怎的反倒頗為喪氣?”
“我與微顏成親不過堪堪一載,夫妻倒是琴瑟和鳴,只是母親念著齊家有後,總是催促著早日要個孩子。”
寧慕衍聞聲:“你是家中獨子,父母長輩憂心齊家後繼香火也是情理之中,否則也不會在鄉試之前便安排你成親。不過兒女之事,卻也得看緣分,又怎是催促便能得來的。”
“我和微顏也是這般想法,左右我們夫妻也還年輕,實屬不必著急。我也曾同母親談過,她面上答允讓我們自行決定,卻是暗裡沒少給微顏施壓,前幾日竟張羅著抬了兩個良妾進門來。”
說著齊酌嘴裡發苦,搖了搖頭,將桌上的流香酒一飲而盡。
“我前去問母親,她說這事是微顏辦的,我怎會不知究竟是誰讓做的。若是母親一手辦了反倒是還好受些,偏生要讓微顏去做,豈不是更在人傷口上撒鹽!”
“自來便是要當家主母大度,為丈夫張羅安排妾室偏房,如若是不肯推拒,那便是落人口實,遭人說閑話,也是身在其中,無可奈何。人既是已經進來了,你且先留著不管,穩住你母親,待到往後尋個由頭給打發了便是。”
齊酌恢復了些精神:“也只有你肯同我說這些了。”
“我自是不會管那些新來的人,打發是遲早要打發的,只怕是我自己不肯要這些人,母親反而前去責怪微顏便不好了。為今之計,恐怕也還是只有隨了母親的願,早日有個孩子才能解決這些事端。”
“偶時我尚且在想,若我只是一介草夫,而非生在珠圍翠繞之家,許就不會再有這些憂愁。”
寧慕衍道:“草夫勞於生計,更是無力保全心許之人。”
齊酌苦笑了一聲:“還是慕衍你好,未牽扯其間,自不必憂愁。”
寧慕衍臨窗而望,見著熙攘街市,他眉心一動:“我尚且還不如你。”
有人已經抱得美人歸,有人還在茫茫路上走。
齊酌不明所以笑道:“你便安慰我吧。”
“閑暇之時帶微顏出去走走吧,也當是散散心,下個月有廟會,去逛一逛。”
齊酌聞言詫異的看了寧慕衍一眼:“你不是從不信鬼神之說嗎?而今竟是還知廟會的時間了。”
寧慕衍眉頭微蹙:“是嗎?”
齊酌頗為捉摸不透的看著寧慕衍,搖了搖頭。
“今日便不陪你久坐了,改日到府裡一敘。”
寧慕衍放下一句話,起身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