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凜抬頭,恰好對上他幽深莫測的眼眸,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他問:“怕我了?”
“沒有。”慕凜悵然若失:“只是覺得有些感慨吧。”
他的狐狸尾巴曾經斷過一次,被墨連城用兵刃斬斷的。他努力地逃離深海,血跡和那剩下的半截尾巴一樣追隨著他,吸引來了在附近遊蕩的鯊魚。
他畢竟是隻遺傳了半神血統的狐妖,鯊魚輕易不敢靠近,但是在墨連城的授意下,成群結隊的鯊魚向著他追擊而來……
北海黑蛟族的死活他早就不在意了,看他們死在自己眼前,還是難免有些物是人非的傷感。
風水輪流轉,誰也算不到天命。他們死了,他還活得好好的。
用力閉了閉眼睛,慕凜把那些不大暢快的感覺和糟糕的記憶一並從大腦裡掃出去,湊近蕭玘的胸口,用力吸了吸他身上恰到好處的木質香味,心裡頭平白多了幾分釋然。
“你什麽時候換的衣服啊?”
不同於先前的放蕩不羈,此時此刻,蕭玘西裝筆挺,襯衫領口被領插片支撐得挺.立有型,領帶扎得一絲不苟,從上到下,每一顆紐扣都嚴整有序。
蕭玘不答反問:“你呢?贖人的5億現金哪兒去了?”
慕凜不乏委屈地辯解:“我又沒錢,本來以為是普通人弄出來的事情,到了地方,拿幻術騙騙過不就好了嘛,誰知道竟然是他們。”
蕭玘輕而易舉在倉庫外圍找到了陸京華開來的車,但是他沒有車鑰匙。引擎蓋光亮如鏡,蕭玘便將慕凜放了上去,指頭拈著他的下巴讓他仰起頭,俯身吻在了他唇上。
許澹澹正在同葉渡聯絡,同樣落後了蕭玘的陸京華注意到了前方的情況,連忙拉住他,許澹澹話音一頓,看了陸京華一眼,順著他的目光張望過去,忍不住瞳孔一縮:“我去……老大的第二人格又回來了?!”
“咳咳,”陸京華虛握著拳頭抵住唇,低聲道:“我感覺他剛剛的第一人格也不大正常。”
葉渡在耳麥裡吼道:“正常才有鬼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呀?4個北海黑蛟都沒了!沒了!就這麽交代了?當朗曼是死的嗎?”
蕭玘回身,嘴角弧度依舊,輕飄飄的語氣裡透出令人膽寒的冷酷:“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陸京華喃喃地對著葉渡重複了一遍,還加了一句:“他說的。”
“誰?”
許澹澹道:“你老大。”
葉渡一怔:“你們隔了多遠?他聽見我說話了?你們帶的不是耳麥嗎?是耳麥吧?不是無線電對講機吧?臥槽!他怎麽聽見我說話的?”
可能成精了吧,陸京華想,但是他沒敢把這句話說出來,隻跟葉渡敷衍:“行了行了,先掛了,剩下的回去再說。”
蕭玘抱著慕凜在後排落座,陸京華上了駕駛座,日常充當司機,許澹澹百無聊賴地坐在副駕駛上面,感覺格外不自在。
上了市區主乾道,路口拐出來一台拖拉機晃晃悠悠地開,陸京華被它堵得憋屈,預備超車,抬頭看向後視鏡觀察後方來車時,蕭玘也正好抬眸望向後視鏡。
兩道視線在鏡像中當空一撞,陸京華莫名覺得背脊發涼,忙將視線轉到左右側視鏡上。
也不知道倉庫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蕭玘現在這個樣子怪可怕的,不像之前正常的蕭玘,也不像那個沒心沒肺的敗家子,他不會又受了什麽刺激,分裂出第三人格了吧?!
“老、老大,”陸京華做賊似的從後視鏡裡瞥他,“你現在是誰啊?”
一瞬間,許澹澹忍不住坐直了身體,依偎在蕭玘懷裡的慕凜也豎起了耳朵。
“就是我自己唄。”蕭玘漫不經心地閉了一下眼睛,複又睜開,淡淡道:“那個敗家子已經下地獄見鬼去了。”
所謂的第二人格是蕭玘曾經幻想過的,將過往崢嶸歲月全部抹殺乾淨,從出生開始泡在蜜糖罐子裡,糜.爛、腐壞,糟糕透頂。這樣的話,他不會踏上保衛環太平洋的征程,甚至到死他都不會知道地球上曾經發生過那樣一段歷史。
他絕對不會成為赤練長官,他只會是從骨子裡便爛透了的敗家玩意兒:不必背負任何責任,沒有任何過往的束縛,他就是他,躺在錢堆裡肆意妄為,在紙醉金迷中沒心沒肺。
但,妄想終究是妄想。
他可以背叛任何東西,唯獨要忠於自己的內心。
重來一次,他還是會走向同樣的道路。鐫刻在內心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使得他絕對不可能放任自己走向錯誤的坦途,精致昂貴的黃金屋非他所願,他必然得在荊棘叢中一往無前,哪怕墜落深淵,也會憑著一腔孤勇奮力向上攀援,重回巔峰。
那才是蕭玘,那才是真正的他。
命運早就注定,他成不了其他任何人,他只能是蕭玘,用熱血與勇氣鑄就成“赤練”的名字,面向黑暗,守護人世間的一片光明。無論是從前,還是往後。
“小凜,我回來了。”蕭玘含著極淺的笑意,毫不顧忌前排還有兩個局外人,徑直吻上了慕凜的唇。
慕凜本能地想要躲開,但是蕭玘扣著他的後腦,慕凜便也隻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這個吻。
陸京華坐得板正,全神貫注地目視前方,許澹澹整張臉都快貼到車窗上去了,生怕自己的余光看到點不該看的。不過,他的擔心未免太過多余,蕭玘並沒有更多逾越的舉動,親了一小會兒也就放開了慕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