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靈芝寂寞,同類的靈芝和它養在一起只會被它吸收了養分,所以靈稚身邊從來沒有同類靠近,數不清的時間裡,只有它一株靈芝。
能和它做朋友的,只有山裡的鳥獸們。
可面前這個人,對他的朋友們說殺就殺。
他是靈稚認識過最壞的人,偏偏這個最壞的人,是他撿回洞府的。
如果他沒有撿回這個人,山獸們就不會死,它們的屍首不會被丟在樹根叢林裡。
長尾鳥不會被鷹啄去半身肉,斑紋巨虎不會因為救它被人追殺。
滾滾滑落的熱淚將蕭猊手背打濕透了,靈稚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
他要自己這株靈芝活命,他聽話地給他了。
如今為什麽還要養他,為什麽要帶他回來。,
如果這個人不把他養回來,他就可以和君遷永遠留在霧清山了。
他的君遷隻活在霧清山上,如今卻什麽都沒有。
靈稚淒然難過,抬起遍布淚痕的臉頰,眼一閉,竟是又倒了過去。
蕭猊忙接著靈稚,一條手臂墊在他頸後,另一隻攬起他半個虛軟的身子。
靈稚氣息微弱,紅通通的鼻尖翕動,他急促的呼吸,看似又要昏迷。
蕭猊指腹按在靈稚人中上,見他沒有完全昏迷,尚保留著一絲虛弱的意識,便摟緊他。
“先喝幾口湯好不好?”
蕭猊擔心靈稚再次暈倒,他醒後體虛,未進食補充體力,這麽長久的傷神暈倒,只怕會將身子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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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猊吩咐劉總管把屋內的寧神香撤了,到藥房抓幾把采摘不久的安然藥草支在花瓶就行。
靈稚面頰紅,觸手熱,可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有恐懼的顫動,還有畏冷的抖。
室內的火爐子已經加到最大,再往多的分量添加會對身子有害。
蕭猊發髻熱出些細密的汗珠,口乾舌燥,但效果對靈稚並不明顯。
他垂眸,修長的指尖靈活解去衣衫,將靈稚貼近自己的身前,又扯散一些落發,遮起心臟位置的傷痕。
靈稚半昏半醒,姿勢乖巧,沒有亂動。
蕭猊半手摟緊他,親自嘗一口剛送來的溫補食湯,味道細膩清甜,加了極為少量的肉骨熬製,適合病人喝了滋補,又不似清湯滿嘴寡淡無味。
他沒有出聲,靈稚聽到他的聲音會生出抵抗的心態。
因而隻將羹匙貼在靈稚唇邊,等靈稚主動開口了,慢慢喂他。
靈稚昏昏沉沉,卻又沒有完全陷入昏迷狀態。他虛無地落在一個溫暖的地方,身子綿軟,亟待滋養。
唇邊的香味使得他張開嘴,湯汁入喉,又送來第二口。
蕭猊沒有多喂食湯,花幾個時辰才熬出來的一小蠱湯水,喂到第六口就停下來了。
靈稚先前喝了一點藥汁就吐,他沒有延長靈稚接收的限度,對劉總管吩咐:“收起來吧。”
劉總管見主子懷裡的小公子沒吐,乖乖枕在主子頸側的臉蛋紅撲撲的,便也安心多了。
“小公子沒吐,老奴要不要再送點藥湯來?”
蕭猊兩隻手掌伸進狐氅內,掌心包裹著靈稚的兩隻手。
“他一下子喝不了太多,能喝幾口食湯補充體力即可。”
靈稚的胃口比貓還小,加上抗拒,最好循序漸進的讓他接受,否則容易適得其反。
劉總管又道:“那衣裳……”
蕭猊瞥他,老管家連忙低頭:“老奴出去了。”
劉總管方才沒識眼色,小公子此刻哪裡需要添什麽衣裳呢,他們主子抱著親自用身子取暖,是最合適不過的辦法。
屋內僅能聽到軒窗飄來輕密的雨聲,貼在蕭猊頸邊的呼吸微小,帶著淺淡的余溫,猶如一根根羽毛落在皮膚上。
蕭猊將托盤剩下的兩碟精致點心吃完,隨後擁緊了昏睡的靈稚躺進床榻,他想將靈稚的臉抬起看看,可只要稍有動作,靈稚就會不安,便作罷。
此刻仿佛再次回到霧清山的洞府,蕭猊和懷裡的少年朝夕相處,入夜擁抱共眠。
他松開包住靈稚雙手的一隻掌心,探進相較靈稚瘦弱纖小的身子而顯寬大的衣物內,輕柔徐緩,蝴蝶骨被一層薄薄的肌膚覆蓋,再往下,連肋骨都輕而易舉地摸到。
靈稚實在太瘦弱了,比路邊狼狽受餓的野貓還要瘦。
幸運的是,他此刻能把這份輕弱的分量抱在懷裡。
蕭猊眼沉,自靈稚化形後一直沒有休息。
此刻都安靜了,他擁緊懷中的少年,與對方一起沉沉的睡去。
靜思院的下人正輕輕地掃去雨後積下的落葉,劉總管候在門外,早時他敲過一次門,太師讓他等,於是就等到了此時。
早飯結束,他們主子還是頭一次睡那麽久呢。
劉總管都快站成跟木頭了,才得主子允聲,將重新換好幾盆的溫水送進屋內。
蕭猊素衣落發,洗漱期間回頭看幾次床榻內微微隆起的被褥。
他走向正堂:“吩咐人把食物和衣裳備好,不要打擾他。”
更好衣物又簡單的束發之後,蕭猊再次走回床榻,少年昏睡也不忘將臉蛋藏得嚴實,他俯身想把對方的臉挖出來一些透氣,才碰到,人就開始抖。
蕭猊歎息,沒再碰了。
太師因病杖罰禦醫,又被皇帝勒令在府邸閉門思過的事情在朝中傳得沸沸揚揚,早朝剛結束不久,就來了兩位尚書秘密拜訪太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