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稚顛顛倒倒地往軒窗走,瘦弱的身子就像一片飄起來的葉子,輕輕飄到窗後。
他拉開保暖遮風的紗幔,墜落的珠簾打在指尖,靈稚驚慌收起手指,注意力很快被軒窗外的雨霧引去。
透過軒窗可以看見一片很大的觀賞池,池子漣漪一圈接一圈,蔥綠的水生植都被雨水打得東搖西晃。
再近一點,有青綠的樹木,樹梢結滿繁密的花,花枝橫生,很漂亮,可惜也被雨水打蔫了一片。
靜思院綠植繁茂,清雅幽靜,雨霧濃一些,便顯得清冷淒靜。
沒有鳥獸的聲音,和霧清山的雨是不一樣的。
霧清山下再大的雨,使人靜心寧神的同時,鳥獸萬物窸窸窣窣的聲響,從不讓他心裡孤獨寂寞。
風一吹,雨飄進窗內。
靈稚隻身穿了件單薄的裡衣,劉總管擔心他受涼,很快拎來一身保暖漂亮的狐氅。
靈稚瞥見劉總管手中毛絨絨保暖的雪白狐氅,搖搖頭,還往後退了幾步。
單薄如紙的身子抵在軒窗前,他太瘦了,臉色雪白,惶然落寞的神色讓劉總管的心瞬間提起,生怕他往窗外跳下去。
“公子不願穿,咱們就不穿。”
劉總管離開幾步,商量道:“公子回來些可好?”
春雨濕寒,打在靈稚虛弱的身子骨上,叫他一陣難受。
他正準備從軒窗退開一些距離,門外響起冷斥。
“你在幹什麽?!”
靈稚驚慌,頭剛抬起,身子驀然一輕,落進淡香溫暖的懷抱。
曾幾何時,靈稚總熱乎乎的,身子像個小火爐似的被蕭猊抱在懷裡。
如今兩人卻反過來,靈稚身子冰涼,以致於有了對比,蕭猊的體溫竟堪稱溫暖。
蕭猊抱緊靈稚,將少年虛弱纖小的身子置於懷裡。他本想動作輕柔,卻因為方才看見的畫面控制不住力氣。
俊美的眉目露出慍怒,蕭猊厲聲道:“本官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居然要輕生?”
靈稚緊抿的唇咬了咬,正好咬在滲血結痂的地方。臉上的血色因蕭猊這一句訓斥,退了個乾乾淨淨,白得像紙。
劉總管瞥見小公子眼角湧起細碎閃爍的晶瑩,連忙開口解釋:“主子,小公子適才只是在軒窗旁看雨,老奴憂公子著涼,正勸他回來穿身衣裳,並非輕生之舉。”
總管話音一落,靈稚眼睫濡濕,淚痕遍布腮邊。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他紅腫的眼睛不要命一般湧出來,依舊是悶聲將自己哭得抽抽的哭法,老總管瞧著瞧著,歎氣,自己都覺得眼酸難過。
蕭猊怒氣散去,回過神注視懷裡顫抖流淚的少年,長眉輕蹙,喃喃道:“是嗎。”
“那……那就是我錯怪你了。”
蕭猊取了條軟綢擦去靈稚的眼淚,越擦越多,他不免挫敗。
“別哭了,是我方才做錯,有沒有攥疼你了?”
室內火爐雖旺,靈稚手腳握起來冰涼。
蕭猊掀開靈稚裡衣的袖子,細腕果然有一圈紅痕,腰間估計也紅了。
他生出幾分懊惱,抱住靈稚的力道放得更輕。
蕭猊接過劉總管遞來的狐氅,抖開後完全把懷裡的少年從脖子到雙足包裹得嚴嚴實實。
靈稚個子小,重新化形後除了比原來更瘦,個子沒有變化,傘蓋都養胖了,個兒不見長。
少年被蕭猊環抱,欲掙扎跳開,卻無論如何都推不了男人圈在他身前的手。
靈稚蹬了蹬虛軟的雙足,他被男人固在懷中,足心碰不到地,亂踢甚至只能踢到這人的小腿。
蕭猊不語,隨靈稚踢,或者推打。
靈稚醒後未進食,身子虛弱,沒有剩余的體力抵抗。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就微弱地喘著氣,無力靠在蕭猊身前。
蕭猊無奈,擦乾靈稚暫時消停的眼淚,見他雙眸紅腫,面頰尖尖,唇上沾了些血漬,心裡疼惜。
“為何變得那麽會哭了,從前兜裡都是能吃的果子,如今什麽都不願意吃。”
又道:“你身子不好,乖一點,恢復以後想怎麽都行。”
劉總管適時端來一碗粥,口味清淡,靈稚久不進食,不能吃味道太濃的食物。
蕭猊拿起羹匙,吹涼了,送到靈稚嘴邊,哄人。
“吃一口?”
蕭猊舉了很久,窗外的風吹得紗幔獵獵飛起,驚動靈稚。
他回過神,毫無意識地張嘴吃了一口喂來的清粥。
蕭猊愉悅:“真乖。”
又開始喂第二口。
靈稚喝粥喝到第五口時就不對勁了,努力推開蕭猊沒推動,臉一歪,喂什麽吐什麽。
蕭猊清雅的衣衫上落了靈稚吐的粥,還沒開口,卻見靈稚先變了臉色。
少年眸光混亂,趴在蕭猊懷裡猶如一片輕顫的葉子。
蕭猊無言。
他啞聲道:“不怪你,別怕。”
可蕭猊愈是溫柔,掌心拍哄靈稚的力氣越輕,靈稚看著他,就如同看到洪水猛獸。
靈稚迷茫慌亂地搖頭,絲毫認不出人。
蕭猊心口發緊,他抬起靈稚的尖瘦的下巴,吻了吻濕漉漉的臉蛋,滿唇的冰涼和苦澀。
掙扎的靈稚手腳變得僵硬,他呆呆望著蕭猊俊美隱忍的臉龐,細長的頸子無力一歪,輕軟軟地塌著,垂下濡濕烏黑的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