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院室內寧神香料燃燒一夜,天不亮就幾乎散盡了。
蕭猊方才從床榻睜眼,一邊合衣一邊伸手把旁邊的瓷盆托到掌心。
瓷白的小盆裡,用他心頭血滋養了半個深冬的菌柄圓潤許多,從小指頭大小長至食指大小,色澤不再黯淡無光。
讓蕭猊驚喜的是,菌柄上冒出不若指甲蓋一半大小半傘狀的傘蓋,雖然小巧,模樣看似不錯,菌蓋微微肉乎軟嫩,想來在昨日夜裡悄悄探出來的。
他忍俊不禁,是因為害羞才不讓他看到麽。
不論如何,小靈芝重新生出菌蓋了。
今日早朝,朝堂上的小皇帝及權臣都察覺到太師似乎心情甚好。
有心靠攏巴結的臣子在下朝後趕過去跟在蕭猊身後打招呼,殿外寒風凜冽,迎上太師的眸光,倒覺如沐春風,幾個臣子身子齊齊一抖,竟是感到幾分呆滯。
蕭太師相貌本就生得極好,可他的權勢手段遠駕於容顏之上,旁人來不及欣賞太師容貌,便震懾於他的強權威儀。
因此無人敢近蕭太師身側,更無人敢抬頭去欣賞太師的俊美臉龐。
蕭猊乘上華麗的玉輦,幾個隔著距離跟在一旁的臣子,趁此良機,紛紛鼓起膽子與太師說了些好話。
欲與蕭太師結交的臣子,不顧揭開車簾飄進的春雨,脖子朝車簾外伸得老長,對今年南邊的形勢一頓分析,起初結結巴巴的講,後來演變為賣弄口才的款款而談。
可惜,華麗玉輦內的太師沒有理會他。
另一旁的官員搖頭,像這種擅自搬弄是非的行徑哪能入太師的眼。
他選了燕都內時下興起的幾處遊玩勝地,譬如登長仙山賞春雨觀燕歸,梨花巷的范記烤雞鋪,朱雀橋旁的甜水糯糕鋪備受遊人喜愛等。
玉輦垂落的環佩輕響,聲聲悅耳,愈發顯得輦外那幾個官員聒噪。
跟隨在玉輦外的奴才是頂有眼力見的,立刻朝身後幾個從轎子裡探身叨叨的官員橫去一眼。
“太師嫌你們吵。”
官員便齊齊噤聲,回避在城牆兩側,待太師府的玉輦駕遠了,方才從皇宮離去。
春雨輕柔地落在玉輦外,挲挲回響。
行人見太師府的標識,都會本分避開。濕潤的街道寬敞,從宮裡回往太師府中途,蕭猊讓車夫調個方向。
車夫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太師要去何處?”
蕭猊目光越過紗幔,淡道:“梨花巷,朱雀橋。”
小奴機靈,補充道:“就去范記烤雞鋪,甜水糯糕鋪。”
玉輦調了個方向,路過的平民百姓只見太師府那架華麗的玉輦停在朱雀橋頭。
小奴恭敬道:“太師稍候,奴才即刻過去買甜水米糕。”
蕭猊淡然:“不必。”
轎輦走出來的男人著了身貴氣威嚴的朝服。
百姓余光窺見油紙傘下的蕭太師容貌俊美非凡,步行在濕潤的街巷,似乎連雨水都避開他,恍若塵埃不染。
周圍的百姓紛紛跪了一地,蕭猊站在鋪子的招牌底下,取了甜水糯糕。
他親自拎油紙包,連動作都與常人不同,優雅貴氣。
太師府的玉輦又停在范記烤雞鋪前,小奴唯恐油脂沾到主子的衣上,伸手欲接,蕭猊瞥奴才一眼。
沿四周跪地的百姓,微抬頭,不少人悄悄看見俊美非凡的太師拎了包香噴噴的范記烤雞走了。
後來在燕都城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范記烤雞和甜水糯糕賣得極好。
……
太師府內,劉總管看到主子手裡拎的烤雞和小食,震得胡子都翹了翹。
府內有禦廚,還有各地廚藝高超的師傅,就是天南地北難見的小食,只要叫得出名字,就沒有廚子做不到的。
蕭猊步履帶著春風,劉總管小跑跟在主子身後,思忖半刻,欲言又止道:“太師今日為何……”
蕭猊眉梢浮動起笑意:“我瞧它們煙火氣足,靈稚平日很喜歡這些東西。”
小靈芝今早生出了傘蓋,蕭猊竟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它有沒有再長一些。
他停在門外,隱去嘴角的笑意,略做從容淡然地推門。
室內嫋嫋輕煙漂浮,小瓷盆裡的靈芝頂了個小巧脆嫩的菌蓋,看起來乖巧至極。
蕭猊心裡一軟,托起小瓷盆,仿佛捧著極其珍惜易碎的珍品。
他慢條斯理地揭開油紙包,香酥脆嫩的烤雞味道香濃,紙包包裹的甜水米糕,形狀可愛,顏色鮮嫩,看起來甚是可口開胃。
“靈稚,府內雖有不少廚子,可這些小食我瞧它們煙火氣比府上的足,若你早點恢復,就能嘗一嘗它們了,你喜歡這些不是嗎。”
言罷,蕭猊端起滋補的藥湯服用,濕潤的唇微微泛白。
饒是每日取血有限,日子一久,滋補的速度便有些慢了。
他拿起一枚精致可愛的甜水糯糕放到嘴邊,如同故意當著小靈芝的面,吃相斯文俊雅,點頭稱讚。
“甜度適中,有梅花的淡香。”
小靈芝嫩小的傘蓋微微顫抖,蕭猊眼尖,自然捕捉到了。
他吃了兩塊便不再食用,起身換了件飄逸的常服,端起小靈芝放在書案一旁,執筆蘸墨,在宣紙上落筆,描出瓷盆,再勾勒出小靈芝的模樣。
蕭猊不時地看它,筆走龍蛇,著色,提字,收筆,一氣呵成,畫中的小靈芝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