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還虛弱,掩唇打了個呵欠。
蕭猊轉身收拾好被褥,這是唯一一件來時叫人提前新置的,褥子柔軟。
他拍了拍枕芯,如同燈下從畫卷中走出來的神仙,高潔出塵,和靈稚說道:“時候不早,先來休息。”
靈稚乖乖點頭,靠近蕭猊與他腿貼著腿坐好。
蕭猊道:“我燒些熱水給你洗洗手腳。”
靈稚搖晃腦袋,抱住蕭猊腰身,滑嫩的臉蛋貼在他的頸側繼續蹭。
意思是要偷懶不想洗。
但洗一洗之後再睡總會舒服點。
蕭猊扣下燈罩,擁緊靈稚躺下。
“閉眼睡覺,陪你睡了我再燒點水給你擦,不妨礙你。”
昏暗的火光幽幽照著石壁,靈稚困倦,唇微微動了動,吐字含糊不清。
他才不願意讓君遷那麽晚了還要忙活,可實在太累了,面頰一歪,唇微啟,挨在蕭猊的肩頭睡意沉沉。
月光落進洞口,一道影子輕巧無聲地進來。
暗衛手端木盆,蕭猊半傾身,取綢巾沾水打濕,細致緩慢地為靈稚擦一擦臉,再到手腳。
靈稚睡著以後就一個姿勢,過去總被蕭猊乖乖的抱在水裡睡一夜,翌日睜眼依然維持同一個姿勢。
蕭猊輕輕調整了枕芯讓靈稚墊得舒服,等暗衛退離,便合衣躺在少年身側,擁著他,舍不得入眠,就這般看著人。
他給靈稚造了一個夢,但這夢更像給他的。
方才看靈稚在山洞裡忙碌,他連呼吸都不敢有半點起伏,怕只怕打破了心臟這份來之不易的相處,心臟沉甸甸跳著。
少年發端有一股好聞的藥香,蕭猊抵在對方發頂,又嫌看不見人,微微俯下臉,與靈稚額頭互抵,擁抱這份纖小柔軟的身軀,何時入睡竟毫無知覺。
他希望黑夜延長得更久。
******
燭火燃燒,天不亮蕭猊清醒。
他平緩的氣息微微一提,觀察靈稚乖巧睡在懷中的面容,這口氣息才悄然松開。
隻一夜,蕭猊與靈稚身上的味道便混在一起。
略微苦澀的藥味混雜一股清淡的冷香,就如大獸給小獸舔/舐標記上自己的氣味。
一切都剛剛好,柔情四溢,溫軟在懷,若讓衝動焦躁的欲念打破,對此都是一種褻/瀆。
蕭猊不得不從這場虛幻甘甜的夢影清醒。
他合衣起身,溫暖的指腹貼在靈稚面頰細膩摩/挲,而後輕輕點上他的睡穴。
蕭猊單手穿過靈稚的後膝打橫抱起他,灰暗的人影平穩地朝山下徐步而行,清風拂衣,月色疏淺,過不久就會迎來拂曉。
劉總管一早就到後山靜候,瞧見素衣烏發的主子抱著少年出現,山路漫長,老奴伸手想把少年接過來讓主子休息片刻。
蕭猊一哂,舍不得松開懷裡暖融融的身子。
抱了一夜,手指就跟長在靈稚身上似的,不覺乏累,神清氣爽。
合該就要走哪抱哪,想把懷裡的靈稚抱來抱去的帶在身邊。
他道:“劉總管,你在想什麽。”
劉總管訕訕,一張老臉難得發熱。
靜思院,蟬聲飄起,軒窗正對的池子青荷正盛,粉白的苞尖就要綻放了。
蕭猊聞此桀桀喳喳的蟬鳴隻覺吵鬧,但靈稚喜歡,多聽幾次,此種擾人的叫聲也能聽出幾分可愛來。
蕭猊小心把靈稚放回床榻,歎息這場夢太短,又惱晝日漫長。
他解開靈稚的睡穴,沒有停留太久,該到靈稚起來洗漱的時辰了。
小奴才來送水時不敢往門外背著身窺聽牆角的太師瞄去半分,少年睡眼惺忪地捂著被褥坐在床榻出神,見小奴才進來,竟露齒一笑。
猶如窗外含苞待放的荷花苞,含羞透粉。
小奴才置好盆,抬頭立刻呆住了。
他結結巴巴開口:“公、公子……”
這還是頭一次瞧見公子笑呢,真好看,他字認得少,心道若要形容公子笑起來好看的程度,定是摘星星摘月亮都要哄他笑一笑的程度。
小奴才隨公子的笑容呆呆一笑,想起門外太師正看呢,連忙拘謹的打濕臉巾,遞給公子擦臉。
靈稚恍惚,夜裡他做了個眷戀溫暖的夢。
君遷與他回到霧清山,自己還被君遷抱在懷裡睡覺了。
他揉揉酸澀的眼眶,來不及收起的欣喜在余光窺見門外的一角素衫頓時消散,垂首沉默。
梅若白來給靈稚檢查身子,發現他氣色和精神都不錯,早食都多吃了幾口。
他心緒清明,沒有如過去幾日將白衣溫雅的大夫錯認成蕭君遷。
梅若白心念幾轉,道:“池子裡的荷花就要開了,不妨到屋外走一走。”
靈稚抬頭望一眼軒窗外的景色,悶聲避開視線,沒說出去也沒說不出去。
若只在這座院子,不管去哪都一樣的。
少年失神落寞的神態使得梅若白於心不忍,便從懷裡取出一包小食,來時經過朱雀橋,跟商販買來的龍須糖。
靈芝形狀的。
靈芝落寞地瞅了瞅,黑凌凌的眸子瞬間睜大。
他接過靈芝模樣的龍須糖,臉有些紅。
“好漂亮啊。”
好像把他自己變成一朵晶瑩剔透的花捧在手心似的。
靈稚鞋子都沒穿,光著玉白的雙足跑去案頭一旁,用靈芝龍須糖和他自己這株靈芝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