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稚恍恍惚惚的,夢影顛倒。
他看到君遷溫柔地把他抱在懷裡,彼此手指交握,溫和低沉的聲音耐心包容的給他說故事。
他又看到蕭猊神色隱忍,臉上落寞交雜著痛苦慍怒抱他入懷,力道很重,似乎恨不得把他揉碎了,卻始終對他輕抱輕放,蕭猊告訴他他就是君遷。
靈稚驚起一頭濕汗,雙腿軟軟地朝床下垂放,眸光亂飄。
窗外雨已經停了,濕潤清涼得風從收的不是那麽嚴實的紗幔裡滲進幾縷。
他穿好鞋子下床,悄悄揭開軒窗後的紗幔,某處方向漆黑無光。
靈稚落下簾子,忽然聽到守門的小奴才輕聲說話,立刻鑽回床榻躺好。
溫暖香柔的室內進來一個人影,銀綃簾滿輕搖晃動,靈稚臉一扭,埋在絲被上,感受到身後安靜地坐了一個人。
淺淡的冷香逐漸清晰可聞,靈稚忍住顫抖,不知道那人下一步想做什麽?
人影俯下,與靈稚的臉相距不到半寸。
只要蕭猊低頭,就能親一親少年的耳廓。
這白玉般瑩潤薄軟的耳肉曾讓他吮在唇舌中,不須多時,就能讓它泛起害羞的紅,濡濕不已。
若他再低一點,就可如願親到。
蕭猊起身,在床榻前隻停留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離開後掩唇輕輕咳了幾聲。
雖然被靈稚避之不及的態度傷到,可思及靈稚為了躲自己連鞋子都忘記脫了,只顧著藏腦袋卻忘記藏腳,迷糊可愛,讓他又痛又歡喜。
遺憾自己居然舍得算計這個猶如水晶純潔般的少年,又慶幸靈稚不願接受自己恨自己就罷,好在對方沒有因為被傷害過變得萎靡不振。
靈稚還是那個憨掬可愛的山間精靈。
***
靈稚夜裡沒睡好,為蕭猊闖進房間的事惱得慌。
今日他本想再去梅園看望梅大夫,可若用這般臉色登門拜訪,和梅大夫見了面定會被對方責備。
小奴才送來一碟果子,靈稚懨懨地趴在案頭,忽然問:“昨夜的糖點還有嗎?”
他話剛出口,雙腳立刻沾著地,自己朝後廚的方向走。
小奴才端著果碟連忙去追,結結巴巴道:“公、公子……還是莫要去後廚了,找不到的……”
奴才悄聲說道:“那糖點是宮裡的貢品,太師說公子喜歡吃,卻不吃太師送的東西,就讓奴才謊稱說是後廚做的糖點……”
靈稚停下步子,盯著回廊兩側的花盆。
“我知道了。”
小奴才問:“公子還吃嗎?奴才過去拿一份來。”
靈稚搖頭,聲音輕輕的:“今後都不吃了。”
小奴才一個哆嗦,連忙跪下:“公子……奴才做錯了,您別置氣。”
若讓太師知曉話從他嘴巴裡漏出來,定要罰他板子。
話有沒有傳到太師耳邊小奴才不知道,他戰戰兢兢地跟在公子身邊伺候,好在接下去的幾日太師忙於朝事,連靜思院都很少踏足。
小奴才松了一口氣,公子被他體貼精心的伺候,臉色潤紅不少,他還瞧見公子手往臉蛋一捏,已經能捏出一點肉來。
**
暴雨之後便迎來暑熱,燕都不比霧清山,山上植木繁盛,地勢高,縱使在暑夏也沒那麽熱。
日光灼灼,燕都城熱鬧繁華。
靈稚一早就悶出了汗,府裡有冰塊置涼,可因他身子虛,受不得又涼又潮的環境,劉總管就沒讓人往臥室裡放冰塊。
他跑去太師府最高的觀景樓上納涼吹風,閣樓高立,能望見大半的燕都繁城。
靈稚靜靜坐在椅子裡吹風吃果,余光忽然望見臨街上許多人紛紛跪地虔拜,六匹烈馬並駕齊驅,華輦上坐著誰不言而喻。
他思緒飄忽。
這個凌駕於皇權上的男人,怎麽會是君遷呢?
他高高在上,受萬眾敬仰畏懼,一個眼神,一句言語,便可輕松定人生死。
日光落在華麗的轎輦中,光輝絢麗,璀璨耀眼。
君遷才不是這樣的。
靈稚垂眸,眨了眨酸脹的眼睛,低頭專注地吃果子不再張望。
過片刻,還在街上望見的男人出現在他身後。
蕭猊已褪去朝服著了常服,湖青長衫翩然,猶若林中竹仙,清涼柔和,他這身衣衫與靈稚嫩得跟小筍似的青衣,倒也相得益彰。
靈稚抱起懷裡的一碟果轉身背了過去,他束起的頭髮已經被風吹得散亂,吃果子時會咬到幾根。
蕭猊坐在另一側,望向燕城繁華的街景。
半晌,說道:“若悶乏可以去外頭玩一玩。”
靈稚不言不語,嚴肅地咬了一口鶯桃。
風從臉上吹過,靈稚發帶都散了,烏黑順長的頭髮直往一旁的蕭猊身上掃。
“……”
他挪了挪身,避免自己的頭髮掃到蕭猊,嫣紅濕潤的唇抿緊,方向一轉,就要下樓。
蕭猊道:“糖點合你口味,為什麽不吃了?”
他低低冷哼:“那小奴才嘴碎,好不容易尋到個讓你喜歡的糖食,竟因他嘴碎壞了本官的心意。”
靈稚倏地背回身,撞進蕭猊那雙含笑深邃的眼。
他緊了緊嗓子:“……你別打他。”
蕭猊笑意不減:“伺候主子是他的職責,沒守好奴才的本分胡亂嘴碎是大罪,我姑且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