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文宣站起, 順手收拾了一下靈稚起身後還未整理的床榻被褥。
靈稚睡姿自由, 最乖的時候……大抵只有在……在那誰懷裡時。
他孤身睡在洞府,從榻上掉到地底下的情況用一隻手約莫數不完。
所以他的被褥時常會被自己折磨得相當凌亂,靈稚保留一點顏面, 連忙跑到榻邊慌亂地搶回被褥。
“我自己來, 我疊就好,你別忙活啦。”
他疊不整齊被褥,疊好了就像一塊不規則的水豆腐。
藍文宣知他怕羞,於是背身不看床榻,而是耐心地等靈稚的回應。
少時後藍文宣又問:“靈稚心裡是否存有顧慮?”
靈稚左右搖頭。
藍文宣微笑:“坐下說吧。”
於是藍文宣坐在一側,靈稚隔幾個手臂的距離坐在另外一側。
藍文宣看著故意遠離自己的少年, 不由感慨:“莫要與我生疏,若我方才的話讓你不安,便當我沒有說過吧,可我想照顧你的念頭絕非虛言。”
靈稚沉默, 好半晌才扭頭, 烏黑濕潤的眸子直視藍文宣。
他兩隻手握在一起疊放在膝上, 神態乖順卻異常認真。
靈稚輕聲道:“只有結伴了, 成了親的人才能在一起廝守終身, 互相照顧呀。”
他下山以後看過的話本,聽過的故事攏共幾十個,只有成親的人才會攜手相伴終身。
藍文宣目光湧起憐惜的意味,他心知靈稚對自己少了一份眷戀依賴,於是說道:“其實有的夫妻成了親,不一定對彼此都心存愛慕依戀,但這輩子他們亦能互相尊重,彼此照顧,相敬如賓。”
此話衝擊了靈稚建立的觀念,他心緒恍惚,喃喃道:“是麽……”
若無兩心相悅,若沒有結成連理,這樣的兩個人也可以在一起嗎?
藍文宣點頭:“你我孑然獨身,且……且我也想照顧你。”
靈稚垂眸,放在膝蓋的手指緊了松,松了緊。他開始神思遊離,兀自捏起手指。
藍文宣做事妥當細致,性格體貼柔和,對他頗有照顧,依照往時的相處,靈稚肯定會無條件的信任並且答應對方。
而他確實聽信藍文宣所言,知曉世上的夫妻並非只有兩心相悅的喜歡才能成連理彼此陪伴照應。
可……
思來想去,靈稚輕輕搖頭,認為此舉不太妥當。
他不能答應的。
“我……不能答應啊。”
藍文宣歎息:“好吧,恕我唐突。”
又道:“方才我說的話永遠有效,只要……”
只要靈稚沒有去想那個人,或者去找那個人,若他們維持獨身現狀,藍文宣總有耐心等。
靈稚松了一口氣,露出笑容。
他看著藍文宣,在心內措辭一番,聲音都輕快了幾分。
靈稚對藍文宣抒發自己的想法:“我、我認為,若兩個人要長久相伴,還是兩情相悅時比較妥當。”
而他對藍文宣沒有滋生那樣的感情,所以不能輕易耽誤對方的終身大事。
藍文宣笑著點頭,不與靈稚在此話題多糾纏。
“接下來有何打算?”
提及此事,靈稚陷入茫然。
藍文宣拂袖而起:“若沒想清楚先出來吃些東西,你昨夜受寒,吃飽了才有心力調理好身子。”
靈稚急忙跟在藍文宣身後出去,他先吃早飯,又喝了一碗還在灶上煨熱的薑湯。
火辣辣的味道嗆進鼻腔,靈稚雙眸潤濕,一身的寒氣都被這碗薑湯驅散得乾乾淨淨。
湯足飯飽,靈稚坐在長條凳子上翻了會兒書,雨水順著屋簷落在青石地板上,他撐著臉蛋望了會兒,跑去藥房看藍文宣在整理前些日子晾乾的藥草。
冬日寒冷,藍文宣會多備一些通用的藥草放在藥舍,大多是治療風寒、燒熱及咳嗽之症的常用藥包,以備患病的村民方便買到。
靈稚如今也會整理藥草配置藥包了,藍文宣見他蠢蠢欲動,便搖頭失笑,分他兩個藥包讓他玩。
不料靈稚當真將藥包裝得嚴嚴實實,藍文宣重新打開藥包檢查其中的藥草配量,放在掌心掂了掂,欣慰的目光落在靈稚潤紅光滑的臉上,話音微頓,絲毫不吝嗇地讚賞:“配得很好。”
靈稚原先送到藥舍賣給他的藥包亦是經手藍文宣親自檢查過的,本以為靈稚會花上許多功夫,未曾想到靈稚動作迅速,更沒有鬧出什麽差錯。
藍文宣興致一起,索性又分出幾份不同症狀的藥草讓靈稚裝好藥包。
每一份藥包方子所配的藥量皆有不同,靈稚先拿起每份藥包的每種藥草分別放在鼻前輕嗅,他側目與藍文宣對視,有模有樣的仿照藍文宣將藥草放在手心掂了掂,隨後分裝藥包,麻繩末尾打了個漂亮的小結。
藍文宣瞧靈稚心思巧妙的姿態,忍不住笑道:“莫不是在外拜了師父?”
靈稚綁好幾個藥包交給藍文宣,將話據實相告。
“我在燕都認識一位心地很好的大夫,這些都是跟他學的。”
藍文宣道:“有一門手藝傍身,日後無論遇到何事總不會餓著肚子。”
靈稚下意識摸自己的肚子,他道:“我食量很小。”
藍文宣啞然失笑:“知道你食量小,比貓還容易養活。”
可惜沒有給他一個照顧飼養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