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為任何林獸勸架, 因為他明白這些是它們生長的軌跡, 無論鬥毆咬殺還是死亡。
至多他會給受傷的獸送去藥草, 余下的, 並不能做更多的事了, 他沒能力,沒有立場。
包括在爭鬥中死去的野獸的屍首,它們的屍首於荒山中遇到其他禽獸啃食,他只能看著,連為它們找個地方埋起來下葬都做不到。
因為山林裡發生的一切有一套屬於它們的生存法則,是活著的軌跡,靈稚無法批判哪一隻野獸是好是壞。
此刻靈稚看蕭猊也是這樣看的,他看著蕭猊,腦海有細碎的東西慢慢串聯。
又想起蕭猊乃說過的故事,以及竹林裡那一波來刺殺卻反被殺的刺客。
靈稚沒有道理準確的指責他們哪一方是好是壞,但人為了活命堅定自己的立場,這同樣是人的生存法則。
他甚至忽略了蕭猊身份背後牽涉的權貴利益,靈稚無法做出判斷。
他好像看見一個越來越清晰的蕭猊,他不能指責他的好壞善惡。
蕭猊變得愈發真實清晰,他看到了許多。
蕭猊殺人,但他同樣救過人,也不能用他殺過的人和救過的人數來對比,或用畏懼他的人與他守護的燕朝利益來對比。
蕭猊放下書卷,修長的指尖在靈稚面前一晃:“看我看那麽入神?”
話雖如此,蕭猊倒樂意靈稚將目光放在他的臉上。
他饒有興致地問:“可否看出什麽名堂來。”
靈稚呐呐,收回目光,同樣停止了方才在腦海裡醞釀的一場風暴。
蕭猊這次卻沒有包容地放過靈稚,轉而又問:“我好看嗎?”
靈稚:“……”
月色無垠,靈稚和蕭猊回到太師府,兩人淨手去了前廳用晚膳,那一車的果子正在院後由劉總管帶著奴才卸下,一筐一筐的送往後廚。
在丘山摘了半日果子,返程途中又遭遇一場莫名其妙的刺殺,靈稚放松了身體和精神上的緊繃狀態後,身子比往時容易疲乏。
他用完膳在院子裡坐著吹了會兒風,趴在石桌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蕭猊從書閣處理完幾件事出來,瞧見燈下的靈稚像隻累極了的小貓趴在石桌睡著,不由浮起笑意,靜望許久。
他拿起一件披風走下書閣,進了院子將披風蓋在靈稚身後。
蕭猊坐在石桌另一側,月夜無雲,他無心賞月,目光落在少年的發頂。
靈稚睡不久,半刻鍾過悠悠睜眼。
他從胳膊抬起臉,正對逆著月色的男人,合起微微張開的唇。
蕭猊神色柔和,溫聲說道:“若今日累了就早些回屋休息。”
靈稚搓了搓臉蛋,微微別扭。
他捂著胳膊不動,本以為做的不動聲色,蕭猊手指一揪,牽了牽他的袖擺。
“胳膊可是麻了。”
靈稚點頭又搖頭,他把袖擺從蕭猊手指裡小心抽出,聲音混在風裡輕輕地飄到蕭猊耳旁。
“我回屋了。”
靈稚走進屋內,胳膊酸麻的感覺猶在。
小奴才迎上前伺候,盯著公子的耳朵,狐疑道:“公子,您耳朵怎麽那麽紅,可是讓蚊蟲咬著了?”
靈稚耳朵滾熱,他“唔”一聲,跑到銅鏡前看自己的耳朵,當真充血似的紅了一片耳垂。
他含糊道:“院子裡頭有蚊子。”
小奴才迷茫撓頭。
他們在院子栽植了不少驅逐蚊蟲的藥草,哪怕護衛打著赤膊值夜看守,都鮮少有人受著蚊蟲叮咬的苦頭。
奴才道:“自從七年前年嶧城因蚊蟲叮咬在滿城內傳播了一場嚴重的瘧疾,太師就同陛下參奏了防治瘧疾的折子。後來燕都城家家戶戶都少不了驅逐蚊蟲的草藥,這些藥草不收咱們百姓分錢錢財,只要去城中幾家大藥鋪拿藥草時登記就好了,藥鋪將名單向官府報備,這部分錢都是從國庫分發出來的呢。”
靈稚專注聽完,摸著發熱發紅的耳垂垂首不語。
小奴才找出藥膏為公子塗抹泛紅的耳朵:“公子快睡吧。”
靈稚乖乖在床榻躺好,小奴才為他搖了會兒風,屋內用冰塊提前降過溫,等他進屋了才撤去冰塊。
整座屋子涼快清爽,蓋著被褥睡十分舒適。靈稚閉眼側身,臉貼在枕芯安然閉眼。
小奴才觀察公子呼吸平緩,停下搖扇的動作退到門外守。
靈稚聽奴才走出屋子,他重新睜開眼睛,望了會兒簾幔上的珠子出神。
他未著鞋襪,赤足走到窗後,從紗幔掀開一條縫朝院子的方向看。
那道人影仍在樹下安靜地坐著,不知在酌酒還是飲茶,月色落在他軟灰的衣衫,有他豔羨的絕美之姿,看起來清冷落寞。
蕭猊做事很少會讓人近身或者打擾,靈稚想起這個人時,回憶裡最多的畫面大抵都只有他獨處的樣子,連劉總管都不會跟著。
靈稚看了會兒,實在乏了才回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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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城連續五日的大宴結束後,蕭猊按時上了幾次早朝。
靈稚極少外出,他總在藥房搗鼓他的醫書和藥草包,配好的藥包親自坐馬車送去梅園。
梅若白還帶他到燕郊的城區出過幾次診,靈稚開始實踐梅若白教給他的學識。
他親手為受傷的病患清理傷口,消毒,上藥,包纏紗布。
當日燕郊的一座舊廟,梅若白招了招手,靈稚連忙小跑過去,接替了梅若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