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公子您應當還愛著您夫人才是吧,不然也不會這麽痛苦。”薛蘊之不動聲色地挑撥道,“您夫人也是出生名門,脾氣大些也是正常的。不像我,孤苦無依地在這青樓賣藝,每天陪著笑臉應付那些難纏的客人,早就沒了脾氣……”
劉智寧神色動容,嗚咽道:“我哪裡還愛她,我完全想不起來初次見她時的那種感覺了,每次回家就隻覺得厭煩,倒是你——”
“砰!”
劉智寧話音未落,門外便衝進來一群穿著短打衣服的剽悍武夫。那群武夫立刻將薛蘊之拉扯過來,為首的那位嘴上還罵罵咧咧道:“你個賤蹄子,不給我們老大彈曲,陪這小白臉來尋歡作樂了,嗯?”
“公子救我!”薛蘊之裝作被扯疼的樣子,尖聲叫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壯慫人膽的關系,劉智寧猛地站起身,抖著聲道:“你們把她放下!”
他這文弱身板武夫們自然嗤之以鼻,像拎雞仔般將他也一起提溜出了門。
宋弇看這鬧劇看得心煩,低頭一看便察覺謝止礿面色發白,氣息似也有些紊亂。
他將對方指尖輕輕握住,在那人有些訝異的神情中,將微涼又有些洶湧的靈氣傳了過去。
宋弇抿著唇,眉心皺起,語氣不耐煩道:“還要在這幻境呆多久,這劉智寧什麽秉性我們也已知曉,他也後悔與你成婚了,可以走了吧。”
高姝言看謝止礿臉色難看,也想著要不要就這麽算了,卻見對方搖了搖頭。
“我沒事的,”謝止礿回握住宋弇的手,低聲道,“我也想看看劉智寧最後會選擇什麽。我本來還覺得他挺好的呢,也不知是人的本性脆弱,還是這考驗太重了。”
宋弇垂下眼,有些自嘲道:“這便是我與你最大的不同。你會因看到陰暗面而難過,可我覺得人性本就如此。”
在宋弇的世界裡,自私、懦弱、貪婪,這些負面詞才是人的共性。
說到這,他的語氣已經帶著些慍怒:“我最不想讓你見到的就是這些肮髒東西,可醜惡的東西卻總是竄到你面前。你是我的璞玉渾金,亦是我的謫上仙。你應該回你的三清天,這世間淤泥由我來擋。”
“宋弇,別給我遞靈力了。”謝止礿抽出手,然後蓋在他的額頭上,口吻溫柔又嚴肅,“你神魂又不穩了,都開始胡言亂語了。到最後不還是我來給你收拾爛攤子麽。”
謝止礿笑了笑:“你之前還說讓我別把你當小孩呢,怎麽交換一下又不肯了。我不需要你保護,我也知道這世間醜惡多。師父說修道亦是修心,我若再像從前那般什麽事都不懂,該如何精進呢。”
宋弇垂眸不語,只是握了握覆在自己額上的那隻手。
“喂,我還在這兒呢。”高姝言提醒著旁若無人的二人,捏了捏泛酸的鼻子就見著幻境周圍又發生了變化。
他們三個人原本還在怡紅院的角落裡躲著,此刻卻到了一個人聲鼎沸的地下賭莊。
謝止礿的臉色變得更蒼白。
這一幕出現了太多無關的人,每多出一人就要耗費謝止礿的一分神識。
“我並未設立過這個情景,最後一幕我放開讓他自個兒發揮了。”謝止礿說。
幻境雖然是謝止礿創建的,他也可操控著幻境的一些走勢和大小細節,可主體畢竟還是劉智寧,許多方面都反映著劉智寧的意識。也就是說,經歷了家道中落等艱辛事實後,劉智寧選擇了一個捷徑——通過賭博來換取錢財。
劉智寧面前已是空空如也,而他對面人桌上的銀錢則堆得像山那麽高。
四周皆是看好戲的賭徒們,伸長著脖子就等著劉智寧的血本無歸。
薛蘊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揣著手幽幽道:“你弄出來的那土匪忒嚇人了,劉智寧一進去便腿軟下跪了。”
謝止礿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麽好,便摸了摸鼻子道:“然後呢?”
“然後那老大就開始敲詐勒索了唄,說要替我贖身的話,就弄五百兩銀子過來。接著劉智寧就像豬油蒙了心似的同意了。”
“不錯,你這魅力無限。依我看,你當我府上的管家是屈尊,做神偶師能刻花半邊臉,想來也不太適合。乾脆去做個小倌,說不定還能攀上高枝。”宋弇嘲道。
“哪的話呀,哪裡還有比懿王更高的高枝了。”薛蘊之拋了個媚眼,又抖了抖雞皮疙瘩,“姓劉的太酸了,捏著我的手說什麽,我使他想起了當時他爹還在的時光,還念叨著什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想來還是在懷念當時在園林偶遇的高姑娘。”
高姝言聽罷呸了一口:“他哪是懷念我,他分明是懷念當時有人養著,能當甩手掌櫃的米蟲日子。”
這話四人倒是達成了一致,正點著頭,就聽牌桌那揭盅的聲音響起,一陣長籲短歎地噓聲後,劉智寧輸得連底褲都沒了。
他這下身上是一個銅板都翻不出了,於是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打手扒了身上的外衣,一腳便被踹到賭坊外,隻著了一身單薄褻衣在風中瑟瑟發抖。
高姝言有些奇怪道:“謝公子,你不是說這最後一幕是他自個兒選的麽,怎麽還是這麽落魄的模樣。”
謝止礿想了想,解釋道:“其實人都是有氣運的,氣運聽上去有些玄乎,但與人的心態不無關系。”
“若是一個人蒸蒸日上,即使偶然遇上困難,心裡想的也是遲早會克服,自然容易做成事情。倘若一個人接連受到打擊,那他理所當然地會覺得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不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