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聽聞也作了個揖,恭敬道:“原來是位道長,失敬。鄙人母親今早剛走,靈堂也剛搭完。至於法事……”
王老爺面露難色:“若是前兩年,定是要請道長為家母誦經超度。但當今聖上不喜此事……”說完還朝靈堂看了一眼,“且今日前來吊唁者眾多,人多眼雜,道長被人瞧見後難免惹上風波,還望道長見諒。”
王老爺這番話說得漂亮,十分體面又設身處地地回絕了他。
謝止礿視線越過王老爺,望向前方正堂,見其果真已布置成了靈堂的模樣。左右兩邊懸掛白布雲頭幔帳,中間擺著紅木長凳,金絲楠木製成的靈柩置於上方。前方擺著兩張紅木製的八仙桌,上面還擺著香爐、白燭和供品。
吊唁之人滿滿當當擠了一屋,還有此起彼伏的哭聲傳來。
見此情形,謝止礿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再者剛見過那老婦人的魂魄,看著純淨也不需特意淨化,過個四十九天便自會消散,確實也不是非得做個法事。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退了,還望王老爺節哀順變。”
他正準備轉身,就聽王老爺道:“道長且慢,請在此地稍等片刻。”
說完便走向裡屋,拿了個繡工精巧的小袋出來,將其放於謝止礿手上,溫言道:“多謝道長前來吊唁家母,這是一些小小的回禮。”
謝止礿大驚,百般推拒。
“不用不用,我都未做什麽。”
“要的要的。”
謝止礿感動得一塌糊塗,隻覺這王大善人渾身泛著金光,恨不得當場上街,將其美名宣揚至大街小巷。
二人推搡拉鋸間,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響亮的拍門聲。
“王禮智!你給我出來!!”
王老爺剛開大門,就見一人擠進來,叉著腰氣勢洶洶道:“王禮智,你賣的碧螺春以次充好,陳茶充當新茶賣,賺這黑心錢,你還要不要臉?!”
“蔡石,講話辦事都要拿出憑證來。我何時有陳茶充當新茶賣?”
這人拍門聲大,嗓門也大,竟引得靈堂裡的人皆走了出來。
烏壓壓的一群人站於王老爺身後,這蔡石竟也一點不怵,梗著脖子道:“你別在這端著這副腔調,你是什麽人我還不知。”說著就掏出茶包,看包裝與謝止礿方才在門口買的並無區別。
“正好大家夥都在這,大家來開開眼。”蔡石將茶包打開,右手往底下抓了把茶葉,然後攤開給眾人看:“這上面的茶葉色澤可比這底下的淺些。這還是未泡過,泡過後明顯能覺著底下的茶泛著一股陳味。旁人你還能唬唬,你還能唬得住我?”
王老爺大驚:“蔡石,你怎可為了陷害我,故意將陳茶混入其中!”
“就是!蔡石頭,鄉鄰們還不知你是什麽人?你平時什麽德行,王老爺什麽德行。”
“你自己因著好賭,將茶葉店鋪輸了個精光,怎的這麽眼紅別人!”
“王老爺母親剛過世,你就來這裡胡攪蠻纏,啥居心?”
眾人紛紛幫著王禮智說話,蔡石被氣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
然後將這包茶葉往地上狠狠一擲,頭也不回地甩門而去。
王老爺搖了搖頭:“大家切莫動了肝火。蔡石與我本是生意夥伴,如今落得如此下場,與我搶了他生意也有乾系,他一時氣惱,來鬧上一鬧也是正常的。”
眾人聽罷紛紛拱手,稱讚王禮智寬宏大量。
謝止礿跟隨著怒氣衝衝的蔡石,只因此人一進院落,他便看到對方身上縈繞著層黑氣。
照理說活人是不該有這麽濃重的黑氣的。
他好奇地跟上去,剛拐過一個角,蔡石驟然停下,他便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
“沒長眼睛啊?!”蔡石身材瘦小,抬頭看謝止礿時,下三白的眼睛顯得凶光畢露。
矮小男人似是想到了什麽,一邊嘴上念叨著“看我不整死你”一邊往回走,身上的黑氣卻蕩然無存。
奇怪,方才在院落裡是看錯了麽。
謝止礿頗為鬱悶,難道靈力變弱後,連辨別邪祟的能力也衰弱了。
他铩羽而歸,卻不知蔡石與他擦肩而過後,如鬼魅般的黑氣又纏了上去。
那蔡石回家後,一頓翻箱倒櫃,終於找著當時王禮智與自個兒共同開店時的進貨帳本。以次充好,新陳混賣這事兒他們合作開店時就已偷偷在乾。
還有這當面一套帳本,背後一套帳本,以逃避官府征稅的事情。
他將蠟燭放置桌上,眼睛貼著陳舊泛黃的帳本,上面記錄的皆是足以讓王禮智身敗名裂的東西。
蔡石惡上心頭,腦袋裡浮現出前幾日找王禮智借錢卻被對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場景。
“好啊,你不讓我好過,咱們就一起玩完。”
他猙獰的嘴臉在昏黃燭光下顯得更加醜惡,正預想著王禮智就此喝西北風的場景,就聽著庫房門“吱呀——”開了條細小的縫。
“誰?!”
他將帳本緊緊捂在懷裡,猛地回頭,寂靜幽深的庭院只有一層森冷的月光。
他跳動的心漸漸穩定下來,手中帳本貼於懷中,紙張漸漸也染上與自個兒相同的溫度。蔡石暗自竊喜,極力掩飾住自個兒不斷翹起的唇角,剛一轉身,腳便踢到個物件。
地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巴掌大的稻草人,手法粗糙,紅繩隨意扎了扎便充當頭和四肢,還有幾根稻草都翹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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