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氣兒!快,快送去醫館!”
周圍人見這淒慘的場景,唏噓道:“這蔡石頭,幸虧他夫人與小孩早些時就因他貪賭早早回了娘家,不然……”
“他今天不還去王家鬧事了嗎,在靈堂前大鬧,這不是觸自個兒霉頭麽。”
“唉,別說了,還是王老爺心善。”
在街坊鄰居七嘴八舌間,謝止礿走近細細探查蔡石,氣息還在,裡頭的魂卻沒了。
也就是說,即使去了醫館勉強維持著肉身,人也是醒不過來的。
一場鬧劇終於收場,人們見火勢小了,也無熱鬧可看,便漸漸散了。
蔡家被燒成了一團灰燼。
王禮智被兩個仆人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回家,謝止礿卻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在想什麽?”宋弇問道。
“我在想,這世上真有菩薩心腸的人麽。”
“有啊,你不是麽。”宋弇摸著地上的灰,撚了撚又放於鼻尖聞了一下。
謝止礿哂笑:“我哪是菩薩心腸。倘若人對我好,我便對人好。如若人犯上我,我定加倍還之。我日日想著那陷害師父的凶手,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你聞著什麽了?”
宋弇拍了拍手,又在帕子上細細擦拭:“沒有,只是尋常的火燒下來的灰燼。”
“怪哉,白日鬧事,晚上便被燒成這樣,難道真是巧合?”
“你懷疑那姓王的麽?”
謝止礿咬了下唇:“是。我在蔡石身上看到過邪祟,只是一眨眼便又不見了,與蔡石有利益衝突的就是這王禮智。我自問做不到以德報怨……以己度人,這樣倒顯得我內心陰暗了。”
宋弇聽出謝止礿內心糾結,輕笑道:“依我看,他就是演得太過了。我早就說過,真正有德行的人是不會大肆宣揚的。你若懷疑他,咱們試試便知。”
“你想如何試?”
宋弇從袖子裡掏出張請柬,但笑不語。
益州知州李良在宋弇來益州的當天便送上了請柬,上書洋洋灑灑一堆華麗辭藻,大意說木芙蓉開得正盛,特邀懿王前來觀賞雲雲。又說著最近得了一批好茶,聽聞懿王喜茶,便留著等王爺前來品鑒。吟詩頌詞,品茗賞花,也算是一樁雅事。
謝止礿被這請柬上聱牙詰屈的文字弄得雲裡霧裡,隻得問宋弇:“你不是新封的懿王麽,平日都要做些什麽?只需花前月下,吟詩作對麽?”
“什麽都不做。”
“什麽都不做便能有俸祿?”謝止礿怎舌,這世上還能有如此好的事情。
“別的親王可能會兼任個一官半職吧,但我一道士能知曉什麽。大抵就是皇帝看我在京城礙眼,打發我來個偏隅之地,也無需實職,掛個名頭領些薪水便是。”
謝止礿想著自己還要為生計奔波,正無限唏噓,卻在這話中砸吧出不對的地方:“你不是與我說,你要捉了我去京城複命麽,這竟是誆我的!”
宋弇面不改色:“但你的確是通緝要犯,我也隨時可以捉了你去領賞。”
謝止礿你你你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我值幾錢啊?”
宋弇:“……”
知州府。
宋弇今日穿著玄青祥雲暗紋錦袍,頭髮皆用白玉蓮瓣小冠束起,明明是十分精神的裝扮,卻被他穿出了幾分萎靡不振。
在外者看來,這懿王便是坐在宴席首席,手支著腦袋,一臉倦怠地看著這花團錦簇的木芙蓉,似是對這花興趣缺缺。
他也確實興趣缺缺。聽著席間這群老頭絞盡腦汁著或作酸詩,或阿諛奉承,實在令人無聊發困。
謝止礿從未見過宋弇這類打扮,頗為豔羨地看著他,再看著自個兒一身小廝打扮,小聲酸道:“你成日披發時精神頭這麽足,怎麽束發倒看著悶悶不樂。”
“勒又重,你若想戴你便戴去吧,我來做仆役,你來做這懿王。”
謝止礿連連搖頭。
宋弇與他交頭接耳:“你做我女眷,既可以穿華服,又不用站著。”
“我不要穿女子服飾!”
“那你做我面首,我也不介意坐實斷袖,反正我就是個閑散王爺。”
“……”
“還是說,你還是想做這個懿王妃。倒也不是不行,說不定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謝止礿咬牙切齒。
宋弇作弄人後心情大好,連帶著看這群糟老頭在那邊舞文弄墨都舒暢許多。
李良見宋弇周身氣壓沒有方才那麽低,於是踱步上前,朝著宋弇行禮道:“懿王殿下,卑職前幾日新得了一批沙坪茶,久聞懿王殿下深諳茶道,特命人煮了一壺,還望殿下品鑒。”
“嗯,呈上來吧。”
說著李良便命下人將白瓷蓋碗呈了上來。茶湯清澈,茶葉倒垂,一看便是好茶。
宋弇淺嘗一口,在李良殷切地目光下開了金口。
“這茶不行。”
李良大驚,忙道:“是沏得手法有問題?”
“我觀這茶葉形狀,當是雀舌。只是這茶葉賣相雖好,但嘗著頗澀,且回甘不足,稍次了些。”說完還故意問了句:“這是從哪個商販那兒買來的?”
李良拱手道:“是蜀郡王家販的茶葉,只是他們茶葉皆是直接從當地茶園拿的,這……不應該啊。”
“李大人,”宋弇起身,甩了甩袖子,“換個商販的茶試試吧。如有一日,本王得了好茶,定會邀請諸位大人也來府上品鑒。只是今日本王還有事,就不繼續叨擾各位雅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