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猝不及防地成了落湯雞。
謝止礿狼狽躲雨,頭髮貼著臉頰,雨滴又糊著眉毛與睫毛。暴雨衝刷下四周一片白茫,難以看清路面。山路又濕滑泥濘,吸飽了雨水的棉袍讓人每走一步便如拖著千斤。
“這裡有屋子!”狼耳叫道。
眾人趕忙躲到屋內。
屋內蒙了蛛網的神像乃道家三清,即元始天尊、太上老君和靈寶天尊。案桌上供奉的食碗空空如也,布了厚厚一層灰。四周還有些殘破的八卦圖與燒了一半的蠟燭,蠟油亂七八糟的凝固在桌面上。
這間廢棄的道觀房頂四角漏水,雨水滴滴答答,下落處長著厚厚一層青苔。唯有中間這塊乾燥處能擠著三人。
謝止礿眼角余光瞥到角落裡的一些柴火,伸手摸了摸,感覺也還算未受潮的樣子,於是便讓宋弇升了火。三人將外衣晾掛起來,皆穿著一身中衣圍坐在柴火邊取暖。
他方才將外衣擰出水的時候,已有些欲哭無淚。懸掛著的這衣服已是最後一套換洗衣物,之前的衣服不是被他撕成破布,便是被血水泡得不能再穿。
破屋四面漏風,即使是夏日,渾身濕透後吹著風還是有些冷。一陣風吹來,謝止礿覺得鼻子有些癢,立刻打了一個噴嚏。
宋弇將自個兒的乾淨外袍披在謝止礿身上。然後起身將案桌上的碗用雨水清洗乾淨。又將行囊裡的牛皮水袋拿了出來,將清水倒在碗裡用火符細細溫著。
“喏。”宋弇遞給他,碗邊碰著他的手,有些燙。
謝止礿雙手捧過碗,小聲地說了聲謝謝。宋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寬大,上面又全是對方的氣息,被衣袍裹著後像是被宋弇從後背抱著似的。
想到這,謝止礿感覺自己的臉就像手上的碗那麽燙。
他放下碗,看著面無表情烤著火的宋弇。
宋弇沒有表情時面部線條會看著硬朗許多,嘴角有些下垂,眼尾卻向上挑起,眉眼壓得很低,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謝止礿莫名心動。
他挪了半個屁股過去,眨了眨眼問道:“宋弇,你冷麽?”
宋弇未轉頭,盯著柴火:“不冷。”
他把手蓋在宋弇手上,果真冰冰涼涼:“瞎說,手冷成這樣。”
宋弇眉梢動了動:“我一年到頭都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止礿又挪了一點過去,這次幾乎是與對方挨著了:“老實說,你冷嗎?”
“有一點吧。”宋弇翹起嘴角,“你幫我捂著。”
“嗯嗯嗯。”謝止礿挨過去,與對方十指相扣,掌心貼著掌心,宋弇的手一會兒便熱了。
倘若薛蘊之在場,看著二人這副樣子肯定是要打趣一番,或者做出瞎了的模樣。
但對面人是乳臭未乾又沉默寡言的狼耳。
狼耳看著他們,冷不丁冒出一句:“斷袖都是這樣麽?”
謝止礿嚴肅道:“我們只是在暖手。”
狼耳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止礿:“那我可以也過來暖手嗎?”
宋弇冷笑:“覺得兩隻手太多我可以幫你砍掉一個。”
狼耳:“……”
窗外雨聲變得淅淅瀝瀝,阿巧從屋外飄了進來,幽幽歎了口氣:“狼耳,你還小,不到懂這些事情的年紀。”
狼耳撇嘴道:“阿奶,你剛剛去哪裡了?”
阿巧呵呵一笑:“瞎轉悠。你還記得我跟你說我會騎馬麽,我年輕時騎著馬到處走。不過也沒想到,在丹水縣一呆便再也沒走,死後反而有機會瞎晃。”
“謝公子和宋公子二位神仙眷侶,年紀輕輕便四處遊歷,老身羨慕得很。”說完她便往宋弇方向瞧,在看到對方脖子上掛著的吊墜後,笑容陡然消失在臉上。
第57章 機關算盡(二)
宋弇向來敏銳,立刻發現阿巧的不對勁。
他將墜子取下來,紅繩上掛著的血紅瑪瑙石被雕刻成了蓮花形狀。
蓮花紅色深淺不一,裡面偏深,外面偏淺,倒是與真實荷花色彩分布相符。石頭水色很好,散發著琉璃石般的光澤。
宋弇還未問話,阿巧倒是先開口道:“……你,是新封益州的懿王?是了,你姓宋,都怪我糊塗。”
阿巧飄至宋弇面前,仔細打量著他的外貌,聲音帶上了幾不可察的顫抖:“我怎麽早沒發現,難怪我覺得你似曾相識……怪不得怪不得,你與殿下長得真像。”
“你認識我母后?”宋弇問道。
這話問完,謝止礿也驚訝地看向阿巧。這一路搜尋謝似道魂魄,順藤摸瓜地發現了羌族人假借著謝似道的魂魄密謀著些什麽,沒想到現在還能牽扯到宋弇生母。
阿巧看著墜子重重點頭:“這紅蓮吊墜還是我親自掛在卓嘎殿下脖子上的……此物本就是她的嫁妝。”
“那你又是誰,你不是土生土長在大梁嗎?”謝止礿問道。他先前隻知宋弇生母叫麗妃,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真實名字。
宋弇未反駁,只是摩挲著紅蓮花瓣,低垂著眼眸思考。
“羌族公主要嫁與大梁的皇帝,總歸要學習大梁的官話……我先前便負責教卓嘎殿下一些大梁話。”
宋弇聽完,便啪地一下將墜子拍在桌上,冷聲道:“休要說假話。與大梁和親一事本就是主和派自作主張,當時送她去往大梁都是偷偷摸摸,你又怎麽能有機會前去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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