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屋內一陣陰風刮過,柴火被吹動得搖了搖,一道白色魂魄果真出現在屋內。
“阿奶!”
狼耳驚喜叫道,飛奔過去,卻撲了個空。
招來的老婦人只是魂魄形態,陰陽相隔,相望不能相觸。
謝止礿本以為祖孫相認,即使不是感天動地,也應當是感人肺腑。誰知阿巧剛被招過來,便朝狼耳嚎了一嗓子,氣勢驚人,一看生前便是個勇猛的老太。
“你個瓜娃子,誰讓你把我弄這裡來的?!”
狼耳被嚇得頭一縮,但隨後又挺直著腰板道:“我沒錢買固魂丹,可我又不想你死,我只能來嶲縣了啊!我好不容易到這裡,好不容易……”說著說著狼耳便帶上了哭腔。
“我死也要死在丹水,你個瓜娃自說自話,氣死我了!”阿巧脫下腳上的鞋就要去拍狼耳,狼耳氣得臉通紅,像旋風般奪門而出。
“那個……”謝止礿一言難盡。
阿巧長歎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屋子裡還有兩個陌生男人。她臉湊近了打量謝止礿與宋弇二人,嘴巴張成銅錢大小:“二位是哪裡來的小公子,長得這麽俊俏。”
“老婆婆,找你打聽些事情。”謝止礿不適應阿巧近距離打量的臉,又不好直接往後退,顯得怪不禮貌,隻得腳站在原地,身體以最大幅度後仰,“你可知道狼耳說的固魂丹是什麽東西?”
阿巧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她挪動著身子慢吞吞坐在地上,看了眼自個兒的身體道:“我身體再過幾天就要更爛得不成樣了吧,可咱大梁人講究落葉歸根,我隻想葬在丹水。”
“大梁人?”宋弇看向阿巧,“你這面貌可不像大梁人。”
人年老後眼珠顏色會變淺變渾濁,可即便如此,阿巧那對眼珠也比普通大梁百姓要淺上許多,再加上她高挺的眉弓和鼻梁,粗且大的骨架,看著更像是外族人。
阿巧笑了笑:“在大梁出生和生長,可不就是大梁人。你也不是大梁人長相。”
接著阿巧又從容不迫道:“丹水縣在邊界,本就是羌族人和大梁人混居的地方。你要說這固魂丹麽,也是近幾年出現的東西。丹水縣每人都買,價格可貴咯,半年種田賣糧食的錢才能買一顆。”
謝止礿問:“既然這麽貴,為何還要買,效用真有這麽好?”
“哎喲,老婆子年紀大了,一時想不起來,看來得等我到了丹水才能想起來。”
謝止礿:“……”現在的老人怎麽都這般潑皮似的模樣。
宋弇常年與謝似道掰扯慣了,懶得與她廢話,立即問道:“還有什麽條件,一並開來。”
“還有我的孫子,幫我看看有沒有人家願意收養他吧,他雖然年紀小,但力氣大,可以幫著家裡種個田,放個牛羊啥的。”阿巧這話聽著就很像交代後事了。
也不知是因為知曉自己已經死了,還是阿巧本身性格豁達,明明是悲傷的事情,她卻說得雲淡風輕:“公子們可信緣分?我撿回狼耳時他才三四歲,身邊倒了很多野狼屍體,但還有幾匹活狼。地上還有個成人,已經沒氣兒了,臉還被啃了一半。我嚇得想跑,但那些狼也不知道為什麽,見著我就撤了,狼耳就被他們留下來了。”
“我老婆子就是一蠻不講理的鄉野村婦,既然我們遇見了,也是緣分一場,希望二位能幫老婆子這兩個忙,並且不要對收養人家說狼耳之前的事情,我怕嚇著他們。”
經過商議,他們決定將阿巧火化,然後將骨灰裝入骨灰盒裡,再帶到丹水縣埋著。
至於魂魄,便附在貼身的衣服上,到時候衣服與骨灰一同埋入墳內。
大部分大梁百姓都是不願意將親人火化的,只是現在天氣炎熱,再推著阿巧屍身花個十幾日重返丹水,怕是真如宋弇所說,遲早會腐臭長蟲。
阿巧雖說自己是鄉野村婦,可又會說官話,談吐又清楚,真實身份不像她說的這麽簡單。只是她不願意說,謝止礿二人便也不會深問。
謝止礿一出門,便見到蹲在角落裡的狼耳。
“你們要把阿奶燒了嗎?”狼耳蹲在門外說。
“你一邊裝被你阿奶氣走,一邊又蹲門外聽牆角,你這小孩真有意思。”宋弇道。
狼耳不想理他,問謝止礿:“我還能見阿奶多久?”
“在到達丹水縣,將她下葬並引入極樂世界前都能見到,大約十幾日吧。”
狼耳看著十指,似乎算清十幾日對他來說有些困難。
於是他悶悶地說:“好吧,可我不想像阿奶說的那樣,到個不認識的人家種田放羊。”
伯爵烏龍茶:
“……與君之何乾。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出自屈原《招魂》。
下一章到新一卷了。
第56章 機關算盡(一)
格桑緩緩睜開了眼睛,他躺在溪澗,卡在了礫石之間,後背不斷被冰冷的溪水衝刷,被狼耳捅著的傷口也隱隱作痛。
只是再痛也沒有夢裡的場景痛。
格桑很少睡覺,即使睡也只是淺淺入眠,因為一旦陷入熟睡,便會又陷入無窮無盡的噩夢之中。女人淒慘的哭聲,烈火的灼燒感,金戈鐵馬之聲,構成道道夢魘摧毀著他。
“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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