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薛蘊之還未理解謝似道說的什麽意思,便見神偶小人靠在床頭,維持著摸著謝止礿額頭的姿勢動也不動了。
“礿兒,把你的手給為師。”謝似道伸出手。
謝止礿如夢初醒,搭上謝似道的手,抖道:“師父,你怎麽也來了。”
“為師不來,你何時能想明白呢?”
說罷,謝似道便揮動著衣袍,借著謝止礿的靈力將幻境定住了。
刹那間,奔湧的人群,瓢潑的大雨,迎風飄揚的旗幟,歸於沉靜。
靈力自謝似道指尖傾瀉,形成一圈一圈猶如漣漪般的波紋。謝似道運用靈力向來潤物細無聲,卻是這世間最為淳厚且浩瀚的。
大道無為,上善若水。
謝止礿覺得他師父是世間將這句話詮釋得最好的人。
他很久沒有看見師父運用靈力了,所以登時鼻子有些酸。像是這快三年的時光未流逝,而師父依舊活著,如影隨形。
謝似道說:“羌族善構築幻境,善破人心防,亦善奇詭操縱神智的神魂之術。只是這些術法皆依托於你心,常人無神魂之術易被奪舍,而你練神魂術多年,是可倒推利用的。”
“倒推利用……”
謝似道說:“雲笈七箋有雲,一身之根有三:一為神,二為精,三為氣。此三者本天地人之氣也。神者,受於天精;天精者,受於地氣;地氣者,受於中和。相為共成一道也。”
謝止礿低聲道:“人天互象、法天象地、天地人三氣一體。”
謝似道點頭:“故人之神魂本就與自然一致。靈力如江水,自地勢高處流入地勢低處,你遇逆境,則要逆勢而為,扭轉身體高低。”
謝似道緩緩抬起謝止礿的雙臂,然後將他體內靈力仔細梳理,他歎道:“礿兒,你原本的靈力似汪洋暢通無阻,現今卻多有阻塞,這是為何?”
“弟子丟失道心,故多有阻礙,師父之前讓我悟,可我悟性太差,悟不出來。”
謝似道沉默片刻:“時機未到罷了……我本覺得你本性至真至純又體質純陰,可隨我一同修大道,只是我忘了未受苦難的慈悲只是空中閣樓,反而白白誤你。”
“那我要如何開悟呢?”
“被逼入絕境後自會領悟,站於為師的角度,倒也舍不得你悟道了。”
謝止礿胸中的靈力阻隔被師父疏通了,終於重新感受到靈力流動,從丹田出發流向四肢,又從四面八方匯入丹田。
至此,兩年前為救謝似道而耗空的靈力皆填補了回來。
謝似道說:“我之前未這麽做只是怕揠苗助長,反而對你突破不利。但我現在看你其實已悟了不少,便乾脆幫你疏通了。”
謝止礿突然覺得謝似道與宋弇都是一樣的,皆舍不得他直面人世間的陰暗,故而讓他活在真空而又明亮的幻想裡。
他倆是世上最愛他的人。
宋弇說,謝止礿,這世間淤泥皆由我來擋。
謝似道說,礿兒,道在你心。
謝似道讓謝止礿閉上眼,緩緩感受胸中靈力,然後如天平般傾斜著經脈流向。
謝似道:“準備好了嗎?”
“嗯。”謝止礿點頭。
謝似道將暫停的幻境又重啟了,傾盆大雨又落下來,狂風呼嘯,殺喊聲,腳步聲……
一陣龍吟騰空而出!
謝止礿睜眼。
風雨停了,日光破開雲霧,文武百官們皆醒了過來,呆呆地看著雲層之上破空而出的黑色巨龍。
幻境已被扭了過來!
也不知是誰先跪的,在看到真龍降世的那刻,烏壓壓的一群人陸陸續續地伏在地面,深深叩首。
黑霧被逼了出來,變為漆黑的獵鷹直直往空中逃竄。
謝止礿操控巨龍,衝破雲層,以破竹之勢朝黑鷹奔襲。
黑鷹畏懼,又立刻調轉方向,勾著鋒利的爪子朝謝似道抓來,謝似道身形閃了閃,立刻化為一團霧氣,聲音宏亮,於幻境之中久久徘徊不肯消散:“我先回現世,如今你重新奪回了幻境的支配權,將邪祟淨化了便回來吧。”
謝止礿乘上巨龍的頭,提著魂歸做出攻擊姿勢,追趕著前方慌忙逃竄的黑鷹。
黑鷹一個回旋,如利箭竟又鑽到了“宋璟”體內!
說時遲,那時快,“宋璟”大步流星躍上祭壇,手中破魂刀離昏迷不醒的宋弇就差一厘!
刀劍入肉聲起,魂歸劍尖將“宋璟”捅了個對穿,劍氣擦破宋弇衣裝。
破魂刀於手心滑落,“宋璟”跪在地上,直直倒了下去,而那邪祟也發出尖利的叫喊,被魂歸的白光吞噬得一乾二淨。
白光尋著謝似道衝出幻境,而謝止礿也從龍頭上跌落下來,抖著手將魂歸拔了出來,眼看著鮮血漫了一地,殷紅色填滿祭壇上的整個圖案。
圖案竟變成了羊頭形狀。
原來如此,難怪梁祀帝死的那天未看見他魂魄,這祭壇的圖案早就被人偷偷改了,根本不是吃了丹藥而死。
謝止礿抱著宋弇,為他擋著幻境崩潰前的巨顫。
他看到魂歸白淨的劍身沾了血,心卻似像經歷了暴風雨般的平靜。
謝止礿喃喃道:“你說的對,我救不了所有人。”
伯爵烏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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