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薛家被流放至這裡修陵墓前,最早在這裡乾活的是羌族人。”
薛蘊之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據我爺爺說,大梁的官兵屠殺了羌族的幾個村莊,把沒辦法做勞動力的小孩、婦女與老人都殺了,青壯力的男子都被押來修陵墓。守山人說是看守山,其實是看管想要逃跑的奴役們,盡管他本人不知道這事。”
薛蘊之此話一出,眾人都沉默許久。
“那羌族人為何把自己變成這副樣子?”謝止礿心口發涼。
薛蘊之苦笑:“我想是因為恨……陵墓是以血肉之軀修築,修一批,死一批。誰死了便把他的肉身做成僵屍。下葬的人,殉葬的人,將他們的屍身一頓亂咬。生前無力反抗,死後便毀人全屍。”
第66章 機關算盡(十一)
謝止礿對梁祀帝的印象經歷過好幾次變化。
如果問九歲那年的謝止礿,他會說梁祀帝是個和藹又虔誠的人。
因為梁祀帝貴為九五至尊,卻總是一身粗麻道袍出現在天機觀,且會用著溫和的嗓音笑著問他:“弇兒在這裡表現如何?他在宮裡時性格孤僻,但朕聽說他到這裡後便開朗許多,想來是多虧了你平時經常照顧他。”
然後便會賞他許多宮裡才有的稀罕玩意兒。
謝止礿對皇帝的尊貴無法切實理解,只知道面前這人會給他好東西,所以是個好人。
後來年歲漸長,通人事後知曉了宋弇在皇宮中遭受的冷遇,以及梁祀帝因醉心修仙害得百姓民不聊生的事情。謝止礿便又覺得梁祀帝算不得什麽好父親,也算不得什麽好皇帝。
如今他聽到梁祀帝為了修建自個兒陵墓,殘害無辜之人,視人命如草芥,便覺得也算不得什麽好人。
宋弇對梁祀帝的行為毫無驚訝,只是道:“我母妃如果在世,得知她的提議被人變成殘害同胞的利刃,該會是什麽心情?”
他說完便搖頭否決了自己:“不對,這件事本身就蹊蹺。大梁版圖遼闊,多的是風水寶地,可為何偏偏選在這裡建造陵墓……”
“大概是麗妃想死後離故鄉近一些吧。”謝止礿安慰道。
皇帝下葬,宮妃死後也會遷入同樣的墓穴。
無論是羌族人,還是大梁人,都有魂歸故裡的說法。一個人無論在外漂泊多久,最終都要葬在原本的家鄉,靈魂才得以安息。
這也是阿巧寧願火化也不願葬在嶲縣的原因。
宋弇不置可否,出聲提醒:“謝止礿,看著前面。”
“?!”
一堵巨牆卡在前方,兩邊是狹窄過道,後方是巨大人羊,謝止礿被二面夾擊,竟無退路。
“怎麽是死路?”人羊步步緊逼,謝止礿背貼牆,後腿繃緊,盯著面前敵人,“薛蘊之,路呢?”
“路?我不知道啊,你不是說在這方向麽?”薛蘊之一臉茫然。
謝止礿無語:“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哎喲。”薛蘊之看著人羊不斷蹬著後蹄,一副要將人咬碎的模樣,早已將任務忘到九霄雲外,立刻道,“我知道這陵墓有二層,說不定在二層呢。”
狼耳聞言立刻蹲下身,將耳朵貼於地面。
人羊踏著蹄子向謝止礿猛衝,後者後腳猛地一蹬,身體一躍而起,手掌撐著羊背,身體漂亮翻轉後穩穩落至地上,然後小跑著歸入宋弇他們。
宋弇問狼耳:“怎麽樣?”
狼耳:“太吵了。”
人羊的羊蹄聲踏在墓穴中,雜音干擾狼耳辨聲。
宋弇扔出幾張定身符,人羊動作有片刻的停頓,但眨眼功夫,它便又靈活地跑動起來,胸前又豁然現出大口,口水甩了眾人一臉。
“到底是在人老巢,尋常定身符不起作用。”謝止礿厭惡地拿袖子擦了把臉。
他拔出魂歸,動用全身靈力控制住人羊,憋著氣道:“快,我只能撐一會兒。”
狼耳閉眼聆聽,過了一陣抬起耳朵道:“底下有說話聲。”
“那接下來只要找到通往地下的路。”宋弇睨了薛蘊之一眼,“怎麽下去?”
“我不知……”薛蘊之話說了一半便因對方眼刀而吞了回去,擦著汗道,“我找找,我找找。”
他躡手躡腳地到人羊身後,在粗糙石牆上摸索著機關。
薛老爺子有個習慣,每個空間都會留個直接進出另一空間的機關。這也是怕到時新皇繼位,先帝入殮,而他們這群工匠會隨著先帝一同被埋在這裡。
只是光線欠佳,即使石牆上真有機關也難以辨別。
他正摸索著,忽聞謝止礿一聲驚呼。
接著耳邊傳來急蹄聲,後腰劇痛,身體便隨之騰空而起。
“薛蘊之!”
薛蘊之被人羊頂飛,痛得飆出熱淚。落至空中第一反應竟是老爺子大義滅親,第二反應是腎要是被頂壞,別說本來就腎虧,之後怕是都不能人道了。
隨後大腦便一片空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飛速下落。
臉貼地後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他呲牙咧嘴地四肢撐地。眼瞅著人羊又氣勢洶洶地張著血盆大口朝自個兒奔來,心下一緊,求生欲讓他短暫忘記痛楚,左手扶牆勉強站起。
“哢噠。”他手摸到一處凸起。
只是剛站起來,就聽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響,身體又開始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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