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著聲音望去,看到遠處草叢閃過一片透明衣角。
莫非是剛才被拖出去的宮女魂魄,可宋弇又為何這麽緊張?
“你殺人了。”謝止礿說。
“……”宋弇臉色鐵青,“我沒有。”
“那你讓我過去問問在那草叢中哭泣的宮女。”
宋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能看見她?”
“我能啊。”
宋弇整個人宛如被雷劈了,當場愣在原地。
“你隨我來。”他一把拽過謝止礿的手,拉著他就往別處奔。
他邊奔邊說:“我沒有殺她,我只是把她給我的茶水又偷偷倒回她杯子裡。”
謝止礿有些心痛,於是他低聲問道:“她為什麽要殺你?”
“我不知道,”宋弇搖頭,“因為我很壞,討人厭吧。”
宋弇不太愛提及自己在宮中的事情,謝止礿問起來他也會敷衍過去,隻說宮裡就是見風使舵,捧高踩低的地方,他在宮中也挺惹人嫌。
謝止礿當時問他為什麽會惹人嫌。
宋弇回:“討人嫌還需要理由麽?因為你是個不受寵的皇子,因為你母妃是個外族,因為你長相與他們不同。反正左右都是他們的問題,他們冷落我,我反而落個清靜。”
非常宋弇式的回答。
謝止礿不知道宋弇花了多久時間說服自己從“我很壞”變為“都是他們的問題”。也不知道為什麽簡陋的寢殿與暗藏的危機會變成他口中“落個清靜”。
但他覺得很心疼。
謝止礿回握住他的手,將宋弇對他說了很多次的話又送還給他:“你很好,不需要改。”
宋弇沉默片刻,道:“你又不認識我。”
“我與你說過,我來自以後。你是個嘴硬心軟,吃軟不吃硬的人。你聰穎、堅強、果敢,活得十分通透。等到了天機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有許多愛你的人……”
“謝謝你……”宋弇小聲道。
“什麽?”
“沒聽到算了。”
謝止礿覺得他這模樣實在可愛,便揉了揉他的頭,笑嘻嘻道:“叫聲師兄。”
“……”
“快叫快叫。”
“師兄。”
謝止礿爽到。
宋弇將他帶到一幢陰森壓抑的建築前。裡面時不時會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宋弇說:“這裡是處罰宮人的地方,有很多白色的……魂魄。”
謝止礿:“那有黑色的嗎?”
如果有黑氣,便證明沾染了邪祟。搞不好很快便能把帕卓打入的邪祟驅除。
宋弇搖頭:“以前能看到,最近都沒出現過。”
他剛說完,謝止礿就見到一縷縷白色的魂魄飄了出來。
有臉上蒙了好幾層黃紙看不見五官的,有肚子上破一大口幾乎能看到腸子的,有缺胳膊斷腿的,有臉色發紫發綠的。
“……”小孩一天天的看這些真的不會瘋嗎。
宋弇倒是一副習慣了的模樣,對謝止礿說:“我自小便能看見他們,有時候還會與他們說話。宮人知道許多內幕消息,我茶水裡有毒便是他們告訴我的。”
謝止礿說:“你不害怕嗎?”
宋弇:“不怕。其實他們是活人的時候我更怕一些……我經常聽見宮人在背後罵我,說我遺傳了我母妃的瘋病,一個人自言自語。”
民間的志怪話本都喜歡說惡鬼害人,厲鬼索命。但若是鬼真有這麽大能耐,怎麽會放任加害他們的人逍遙自在。
好人無法變鬼,只有惡才成邪祟。
然後宋弇又說:“這些魂你都看得見嗎?”
謝止礿點頭:“看得見。”
“那太好了,你果然和我一樣是個瘋子。”
“……”謝止礿決定要扭正他的觀念,“這不是瘋,這是根骨強,天資高的意思,適合修煉神魂術。”
“神魂術?”
“世人也多稱道術……算了,我先示范與你看。”
謝止礿摸了摸身上,掏出裡面的符紙,三兩下疊成蝴蝶形狀。對其吹了口氣,蝴蝶便撲棱棱地飛起來,轉了一圈後停在宋弇肩頭。
宋弇小聲地哇了一下。
謝止礿便更來勁了,獻寶似的變出火,變出雷,整得像個雜技團。
宋弇看得眼睛都亮了,將蝴蝶放於手上,說:“到天機觀便是學這些東西嗎?裡面的人都與你一樣能看得見魂魄嗎?”
謝止礿想了想師父的收人門檻,點頭道:“對,都是有天資的人才可進天機觀。”
雖然按目前的時間,謝似道的徒弟還只有謝止礿一人。
宋弇感慨道:“我一直以為謝國師是個大騙子。”
“……”
謝止礿無言以對,第一反應竟然是欣慰宋弇至少還尊稱師父是謝國師。
然後他後腦杓便又被敲了一下。
大騙子謝國師出現在他後面,呲牙道:“讓你別亂跑,乖乖呆在花園,這都到哪裡了?”
謝止礿摸了摸頭,嬉皮笑臉道:“我剛交到一個朋友呢。”
謝似道向宋弇行了個禮,便拎著謝止礿的後領告辭。
謝似道:“回去把《雲笈七箋》從頭至尾抄一遍。”
謝止礿:“嗚。”
宋弇喊道:“師兄,你之後還會來找我玩嗎?”
謝止礿心想,這是你的神識,我倆當然無時無刻見面,於是也揮手喊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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