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止礿前面還聽得十分難過,後面被警告後就是一陣心虛,剛想說的話又吞到了肚子裡。
明日再將一命換一命的事情告訴他吧。
他只能又換了一種說辭:“可是我要修大道怎麽辦?”
“那你就修唄……這陣我也考慮了很多,如果你想修無情道,我便陪著你修。愛與不愛的,都無所謂,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是親情或是愛情,早已都分不清了。所以只要你在我身邊,這就夠了。”
謝止礿鼻子發酸,心裡更酸,像是被人反覆擰著:“宋弇,我不修了吧……不修大道了。”
宋弇呼吸一窒,摟著他的手也緊了緊:“你願意哄我,我自然高興。但你其實根本沒想好,自小到大你有多想繼承師父的衣缽,我都看在眼裡……我也不想做這自私自利的人。”
謝止礿沉默:“明天我們去看看吧,在去找神樹之前,去放花燈,去點天燈。屆時我有話要與你說。”
“什麽話還搞的神神秘秘的。”宋弇吻了吻他的額頭,一個側身便變成了兩人共同躺在床上,然後將他圈在懷裡的姿勢,“修大道的事情不急,你慢慢考慮,現在先陪我睡一會兒。”
說完沒一會兒呼吸便緩了下來。
謝止礿被宋弇抱著,沒一會兒也睡著了。
然後他又做夢了,夢見了在天機觀的日子,大多都是很美好很溫暖的記憶片段。
想想簡直虛假得不可思議。
二人從傍晚開始睡,醒來時竟然已日上三竿。
薛蘊之看到他們後自然陰陽怪氣道:“二位昨日睡得不錯啊,看來確實是‘累’著了。”
還強調了一聲“累”字。
謝止礿不好意思道:“你昨日有過來睡嗎?”
薛蘊之哎喲喂了一聲:“我哪敢啊,進來不得被剝了一層皮。”
“你知道就好。”宋弇輕輕飄過,毫無愧疚道,“老神棍呢?”
“院子裡呢,在和次松弟弟玩跳房子,一把年紀了。”
“嗯?師父醒啦?”
謝止礿高興地衝到門外,果真見謝似道與次松弟弟一塊在玩鬧。
次松弟弟智力有問題也有些好處,他完全不覺得謝似道有什麽問題,將它當成了正常玩意兒,一起跳房子跳得滿頭大汗。
謝似道見謝止礿過來,便樂呵呵道:“徒兒早上好啊。”
謝止礿眼淚湧出來:“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什麽傻話,為師神魂穩固,好著呢。”他說完又伸了個懶腰,“那臭肺沒問題,合為一體後,又精神許多。”
“那便好。”謝止礿點點頭。
“似道,快來玩呀!”次松弟弟喊道。
眾人:“……”
這天底下怕是只有次松弟弟敢這麽喊謝似道。
怪刺激的。
“師父,今天祭典的第一天,我與宋弇出去玩一玩。”謝止礿說。
謝似道揮了揮手:“去吧。我早就想說說你們了,成天苦大仇深的做什麽,年輕人就要好好去玩玩。”
說完又轉頭問薛蘊之:“小薛,你要一起去麽?”
薛蘊之頭也不回:“不去,我去做那第三者做什麽。我自個兒逛逛,說不定還能遇上個什麽絕美女子,成就一段佳話。”
宋弇道:“算你有些眼色。不過別忘了正事,今晚子時,咱們在可達布見。”
“知道啦。”
謝止礿許久未好好玩鬧,此時竟覺得有些興奮。
今日整座姻河村都被裝點成了熱熱鬧鬧的模樣。五色的布條扎在樹與樹、房屋與房屋之間,黑白與彩色相織,漂亮非凡。
他在集市上買了好些東西,都是他覺得可以用來附靈驅除邪祟的。
二人一路閑逛,不知不覺竟然也已近天黑。
傍晚霞光如黃色漿果與紫色桑椹打翻,兩片雲霞交相輝映,構成了濃墨重彩的一幅畫。
謝止礿與宋弇到了村頭的布拉爾河旁,這裡的小販都在販賣自家製作的花燈。
街上人摩肩接踵,大多是青年男女,手拉著手挑選花燈。
河面上已經有陸陸續續的幾盞花燈,雖然形狀樣式不一,卻也生動好看。
謝止礿選了盞蓮花做的花燈,在紙上寫下一行字,便又塞進燈裡。接著他蹲下,將花燈放入布拉爾河中。
花燈帶著明黃色的光,順著水流一路流向丹水縣的方向。
宋弇問他:“你寫了什麽?”
謝止礿不肯說,只是神秘笑道:“這不能說,說出來大概就不靈驗了。”
宋弇哼了一聲,說:“我大概也能猜到你說的什麽,無非就是與在蘭芳寺那樣,說要收集完師父魂魄雲雲。”
謝止礿看著他放的那盞花燈,沉默不言。
其實他這次隻給宋弇寫了,他寫了“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莊子雲,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便是說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人一旦超脫凡俗之外,便可取得永生。
謝似道對他說,人死後魂歸於天,魄歸於地。死不過是換了一種存活方式,會變成山川,變成河海。
可他永遠無法將死置之度外,他覺得自己應當是沒那資格修大道了。
所以他說“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宋弇也拿了盞花燈,拿完後猶豫片刻,又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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