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蘊之大概是聽到了院落裡的動靜,也立刻出了房門,撇嘴道:“不要丟下我。”
謝止礿失笑:“放心吧,幹什麽都想著你呢。”
於是四人便腳步輕快地於屋頂上飛簷走壁。
他們登上瓦片做的屋頂,月光映照下,放眼望去是環繞著的群山,以及被群山包圍著的村落。
巴洛再繁華,晚上也只有幾戶人家門前的燈籠亮著零星的光。
“之前我聽人說,看一個地方是否繁華,就得看這地方的閣樓塔房。”
一輪明月懸掛於閣頂,謝止礿看著巴洛最高的那座閣樓,不由想起了京城的亭台樓閣。
“這麽看來還是京城繁華許多。”宋弇道。
京城高樓大大小小分布,而巴洛只有這幢高閣屹立,其余皆是低矮的樓房。
謝止礿:“倒是與兩個地方的百姓民生相似,京城雖也有豪門大戶,但百姓生活也算安康。而羌族只是富裕了扣扒們,其余民眾還是窮苦的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羌族延續百年也自有它的一套法則。”謝似道說。
眾人閑談著落了地,一進入那集市便又聞到傍晚聞著的那股酸臭味。
這下都不用宋弇領著了,光循著味兒就能找到失蹤神魂師,酸味越重的地方,魂魄的指引更強。
“這裡我記得是之前買賣人口的地方。”謝止礿環顧四周,石板路上有道褐色的血跡一直延申至巷子盡頭的木門處。
高大木門前方被鐵鏈拴著,細聽裡面還傳出嚶嚶的哭聲。哭聲於黑暗中顯得幽怨、寂寥。
薛蘊之道:“難不成那道士被賣成奴隸了?”
“或者更糟。”
宋弇站於門前,用滅靈三兩下便將門砍成兩半,抬腳一踹,蕭瑟陰寒的風便透著搖搖欲墜的門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裡面伸手不見五指,哭聲、咒罵聲、鐵鏈聲卻響徹一片。
謝止礿剛踩進去,便覺得踩到一片濕涼滑膩的東西,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在打開火折的那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從大門初始,周圍兩邊便放置著鐵籠,只是裡面關著的並非什麽奇珍異獸,而是白日裡在路邊被明碼標價買賣的人。
奴隸大多不會說話,看見他們後甚至都無反應,只是裹著肮髒破布般的衣服或坐或躺在裡面。
偶遇幾個情緒激動的,也是啊啊叫著,並不成字句。
路面皆是汙水,混雜著帶有腥氣的血水。
“這是什麽……人間煉獄。”謝止礿一路走著,痛苦道,“難怪柏說自己是有福之人。”
畢竟大多奴隸是在這樣的環境生活。
宋弇用火符將四周的火炬都點燃了,火光明豔,一直照亮直至前方最高的閣樓。
原來登上象征著繁華的高閣需要先踏過最為黑暗與殘酷的路徑。
宋弇說:“……那道士的魂魄在閣內,我們先過去吧。”
“我知道的,我救不了所有人。”謝止礿低聲問道,“如果大梁將這塊地方收了,他們的日子會變得好些嗎?”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宋弇歎息。
薛蘊之道:“我聽說一般在這些地方被售賣的奴隸都是低品級的,不會說話又面容醜陋。品相稍好的奴隸便會被放到更好一些的地方售賣。”
“低品級、品相、售賣……可這些本就是不對的,都是人,為何要以價值評估,又是何人定的評估標準?為何有些人生來榮華富貴,又為何有些人卻成為畜生不如的奴隸?”
若真有神,為何將這世上的苦難分攤得如此不均,難道真是因為因果輪回不成?
可這太過滑稽可笑了,一個沒有上世記憶,與上世家境、樣貌、品性截然不同的人,還能被稱之為同一人麽?所謂靈魂到底是什麽,難道靈魂真的會被打上邪惡的烙印,生生世世伴隨於人麽,可他為何從來未見過?
高閣未鎖,他們便直接進去了。
閣內底層牆壁四周的火把竟已被點著了,謝止礿凝神,未搜尋到有其他活人的氣息。
有些古怪。
滿滿當當的書架擠佔著底層的空間,書架上擺滿竹簡,刻的也都是羌族的文字,看來是有些年頭了。
謝似道踮腳拿起一本竹簡,隨意翻看了幾下,道:“這些竹簡都記錄著巴洛百姓每一個人的出生與死亡。”
他們現在與謝似道通了感官,故也認得出羌族的文字。謝止礿也翻了翻,奇道:“別的一概未寫,如何死亡卻寫得十分清楚。”
“你們看這邊。”宋弇站於一樓通往二樓的台階上,拿指尖蹭了蹭上面的壁畫,“這似乎是某種儀式。”
壁畫年份已久,有些畫面斑駁不可見,且畫面粗糙,人物小且模糊,理解起來有些難度。
他們沿著台階上去,到達二層後,書架上存放的書籍就已變成現在廣泛使用的紙張,而壁畫圖案也變得更為清晰。
二層整個牆面都刻有奇異圖案,謝止礿將其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心中泛起不適。
宋弇說的沒錯,這確實是某種儀式。
羌族向來喜歡各種將活人、死人獻祭的儀式,自馬武那老鼠嫁女時便可見一斑。只是這壁畫上刻有一口大鍋,鍋上又架著一個被二人如牲畜般拿竹竿抬著的人。
難道……謝止礿心下泛起惡心。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