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羌族處大梁的西南方向,地域雖遼闊卻難以耕作,百姓們的生活也……算不得好。”謝止礿這話說得還算進步了,若是之前的他,定會直截了當地說,羌族資源劣勢,扣扒們卻如此鋪張浪費,為何不用在百姓之上呢?
“大巫住的宮殿是離神最近的地方,他亦是神的使者,替我們傳達神的旨意,他當然要獲得最好的待遇。”柏理所應當。
這應當是大梁人與羌族最無法互相理解的地方。
宋弇嘲道:“你們信萬物為神,那大巫可真夠忙碌的,要與世間所有的神建立聯系。”
柏可聽不出宋弇在諷刺,只是點頭道:“是啊,所以我們皆是心甘情願奉上所勞所得,被降下懲罰也是我們不誠心的緣故。”
謝止礿不敢苟同,便隻敢用大梁話對著眾人道:“這麽看來,在羌族做神是再輕松不過的一件事情,不需要做什麽便會有大量的人奉上金錢,且他們還會自我反思是否有事情做錯了。”
謝似道笑呵呵道:“在大梁做神確實苦了些,八仙過海需各顯神通。有些得會下雨,有些得會送子,有些得會保人姻緣,還有些得保證人金榜題名。”
薛蘊之也道:“這麽說來,大梁人雖喜修仙,也求道拜神,但大多皆是為了自己。”
宋弇一陣見血:“所以我們朝代換了一代又一代,陳勝吳廣就能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羌族百年來皆是這個德行。民智越不開化,便越利於大巫們搜刮錢財。”
這話再說便更複雜了,眾人趕緊止住話題,隨著柏一同前往多吉的住處。
“穿過最後這片集市便到了我主人所住的地方了。”
柏的腳步突然又快了許多,之前他還如同活人般有意識地避開行人,現在卻像突然熟悉了遊魂身份,直接往行人的身上橫衝直撞。
他們很快便發現了為什麽。
因為最後一片買賣的不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或者都不能稱之為人了。
他們腳上拴著鐵鏈,面容或呆滯或悲傷,皆瘦骨嶙峋,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被擺在攤位上售賣。
柳弦月說自己曾被賣成奴隸,這本是一段獨屬於柳弦月個人的苦痛情景,此時卻被生拉硬扯地灌入每人的腦海之中,少女年幼時被賣作奴隸的經歷一下便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周圍時不時傳來一陣酸腐的臭味,臭得讓人忍不住捂住口鼻。
薛蘊之扇著鼻子前的空氣道:“為何有這麽臭的酸臭味?”
“奴隸無法洗澡,是會更臭一些的。”柏飛快地說了句,又招呼著他們快些離開這裡。
他邊快速穿行邊念道:“上世做了惡人,這世才會投胎成奴仆。這世多做些好事,讓神聽到誠意,下輩子便能投個好胎了。”
謝似道幽幽歎氣,謝止礿知道師父在歎什麽。
因為謝似道不信上輩子,也不信下輩子,隻信現世。
這輩子的苦痛就只會留在這輩子。謝似道是有些難過了。
“我們到了。”柏停於一幢較為氣派的門前,然後道,“我去看看我的妻子和孩子……”
說完便沒了蹤影。
接著便如商量好般,有個人從屋內走了出來,穿著厚絨棉衣也能看出身形的健壯。
只見他滿臉堆著笑道:“幾位是?”
薛蘊之胡扯:“我們是來自大梁雲遊的醫師,聽說你們當家的生了病,便想過來看看。”
那人立刻應道:“是的是的,趕快進去吧。”
這麽容易就讓他們進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總覺得十分有古怪。
薛蘊之膽子很小,但想到宋弇與謝止礿都在邊上便覺得沒什麽好怕的,心裡一橫,抬腳就走了進去。
迎門的那人說自己是府上的管家,因為老爺多吉生病許久,陸陸續續有許多醫師過來治病也未治好,所以只要有自稱會看病的便都會放進來。
聽上去合情合理,只是細想卻還是有些古怪。
宋弇看著管家引路的背影,心中有了些盤算,便試探性地問道:“柏是你們府上的奴隸嗎?”
“啊……是,是的,他的妻小都在我們這裡。”
“那他過世後,他們妻小你們還是照常安置麽?”
“是的,自他為我們老爺采摘藥草不幸墜崖後,老爺便很傷心,還給了他們妻小很大一筆錢財。”
“那你們老爺確實宅心仁厚。”宋弇面無表情道。
管家連連稱是,將三人各自安排了一間房,說著要去問一下老爺方不方便見客,然後便留下三人匆匆走了。臨走前還強調了一聲,一定要各自呆在各自的房間,因為老爺這病一次只能見一個人。
薛蘊之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看管家走遠後顫抖道:“是柏騙人還是這管家在騙人啊?”
宋弇隨便一詐,便詐出了倆人所說之事的矛盾處。
柏說自己落入山崖,屍身離洛巴太遠,才需要他們的幫助,將魂魄引回洛巴。那這樣的話,府上的人就不該知道柏已經身死的消息。
謝止礿說:“有沒有可能,二人都在扯謊。”
“一個騙我們來這裡,另一個也十分殷勤把我們引進來,還強調著一定要呆在獨自的房間,這算計已經是連遮掩都不想遮掩了。”宋弇冷哼,“不過他們肯定想不到這回是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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