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秦二人順著她的指端望去——這不是巧了麽,正是他們剛進城時,找來問話打聽的那亡魂。
怪不得他能答出來人的穿著打扮,身帶異香。
“事不宜遲。”宮不妄上手推了秦念久一把,不忘叮囑他,“千萬小心!若有危險,便不再查了……”至於那姓談的,就隨意吧。
談風月似是猜出了她未說出口的話,心覺無語,秦念久卻單純覺著心暖,衝她咧嘴一笑,叫她放心,而後便與談風月一並隨著那亡魂穿進了門洞。
門洞漆黑無光,兩人目不斜視地屏息跟著那亡魂逐步前行。
不得不說宮不妄用人很準。領路的這位鬼兄光用看的也知道是個沉穩可靠的性子,真當他們是來打下手的,面不改色地在前方引著路,一句話也不與他們多說。
於漆黑中亦步亦趨地前行,秦念久依稀可見有幢幢搬著木箱的人影與自己擦肩,刮過濃香陣陣。談風月眼前卻只有一片黑暗,唯能嗅見縷縷香風。
香味過於馥鬱,便成了臭味,熏得人頭昏反胃。談風月微微皺眉,輕輕拿銀扇驅著那股氣味,直至走出門洞,視野一霎開闊起來,空氣亦清新了不少。
許是特意差人收揀過,北門外並沒橫著山匪的屍首,不過一副尋常山林景象。
滿眼綠意間,有兩輛馬車停在近處,裝飾樸實無華、毫不起眼。件件木箱晃悠悠地飄進棚廂中,卻沒堆疊起來,而是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談風月雖看不見人,卻也了然地與秦念久對視了一眼:棚廂中該是設有傳送一類的陣法,直接將貨箱運走了。
不怪得隻來了兩輛馬車,便能將這上百件貨箱盡數運完。
秦念久借著自己眼能斷陰陽,拿余光悄悄數著過往來人。來人攏共不過五個,個個衣著簡單樸素,卻能看出料子不俗,果然較他身上所穿的還要好上幾分。
——更要緊的是,他們的長相……說不上異常,只能說五官格外的寡淡,看過既忘,且像是從同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一般,青白無血氣,半點不似活人。
快要走近馬車時,領路的鬼兄腳步一頓,轉頭向他們二人道:“停步。”
應是宮不妄事先交待過,他面上掛著全無七情的木然模樣,簡略道:“在此看著,學。”
言罷,便徑直走向了站在馬車旁、手拿帳冊的一人,將手中的單子遞給了他,“還有兩百單八箱。”
那人果然沒覺出異常,隻往談秦二人處望了一眼,僵僵提著嘴角笑了一下,“有新人進城?”
鬼兄有問必答,“是。”
那人也沒再與這木頭鬼多說什麽,僵僵扯了扯嘴角,便低頭與他核算起了貨物。
心說果然無甚東西好探,不過落實了先前已知的線索而已——車馬兩輛、按時前來、身攜異香……談風月興致缺缺地看著那鬼兄與空氣交談,在心間盤算起了回去後該以何種說法應付宮不妄,垂在身側的手卻忽地被人勾住了,一小股極細的怨煞之氣自肌膚相貼處緩緩滲入了他的體內。
不過一霎,原本看不見的鬼影便顯現在了眼前。
仗著寬大的衣袖作掩蓋,秦念久輕勾著這老祖的手,撇開眼去沒看他,以氣聲道:“……這下能看見了?”
“……”絕口不提自己只需開個天眼便也能看見,談風月幅度細微地點了點頭,“還是天尊有辦法。”
所見的共有五人,一人正在與那鬼兄清算貨物,余下四個則正腳步不停地穿梭於門洞與馬車之間,或將裝有琉璃的木箱運至車上,或將貨物從車上取出,送向門洞,雙手像能攜千鈞重似的,一摞穩穩搬起七八個大木箱也不在話下。
只是能看見了,也沒能發現什麽新鮮線索,不過佐證了這五人確實是鬼罷了。
既然是以禁術操縱倀鬼,自身上便帶著“惡”,也不怪他們進不了城去,只能在門洞處交接貨物了。談風月看著那五人如出一轍的容貌,同樣以氣音忖道:“……原來倀鬼就是這副模樣麽。”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低,那邊正核帳的人卻耳朵一動,十分機警地抬頭看了過來,秦念久與談風月連忙垂手站好,不出聲了。
“都是對的。”那人將手上的帳目遞予身旁鬼兄,“去把剩下的都運來吧。”
又衝談秦二人道:“你們兩個也別閑著,過來一下。”
鬼兄微微一頓,依言轉身離開了,秦念久與談風月並沒作遲疑,屏息並肩走了過去,一副也無七情的模樣,木木等著那人吩咐。
那人拿寡淡的眉眼打量了他們片刻,沒指示他們乾活,而是問起了話來,“你們是何時進城的?”
許是他對比了一番這二人的長相,覺得秦念久較為面善,因而是對著他問的。秦念久便答:“上月。”
那人乾乾哦了一聲,嘴角的弧度十分僵硬,“城中一切可安好?”
……這話問的,怎麽還怪殷切的呢。秦念久點了點頭,“安好。”
那人也點了點頭,又問:“你們宮城主,可也安好?”
他話問得關切,語調卻十分平板,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秦念久猜他是受主人之命來問的話,便試探性地道:“總的安好。不過……”
那人一愣,似是沒想到般,面上表情空白了一刹,再開口時語氣便著急了幾分,一連拋出了好幾個問句,“不過什麽?有何處不妥?可是城主身體抱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