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黑暗的官場,在明日金光照耀之下,也將無所遁形。
“罷了,不提這些。”謝重錦輕歎,“說要帶你來江南玩,這一路淨是處理些糟心事,這是帶你換個地方辦公來了。”
清疏跟著他,總是在受苦受累。謝重錦心裡總有些歉疚。
總是高強度處理公務,陸雪朝身體吃不消,必須要好好放松了。謝重錦當機立斷,給兩人放了假。
“這幾日不想那些,我們專心遊玩,就我們兩個。”謝重錦難得提起興致,“我南下許多回,雲州哪裡風景好我都知道。”
地方官的罪證自不必他們親自去查,不然要欽差來幹什麽?
陸雪朝說:“你都對雲州這麽熟悉了,不會玩膩麽?”
謝重錦搖頭:“我來江南成千上萬回,卻沒見過真正的江南。”
他往年出巡,走著規劃好的路線,前呼後擁跟著一大群人,提前清場過後路上一個百姓的影子都看不見,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味兒。
最重要的,是陸雪朝不在身邊。
他如何能玩得盡興。
那時盡管身邊跟著再多妃子,謝重錦也從不許他們近身。就是帶一百個人在側,沒有陸雪朝,他都覺得自己孑然一身,形單影隻。只有寂寥落寞,感覺不到熱鬧。
“去哪兒玩不重要,你能陪我一起玩,才是最重要的。”謝重錦鄭重道。
陸雪朝微怔。
他忽然想起年少時,每年花朝節,人們結伴去賞花踏青,謝重錦都會叫上他一起,年年不落。他走累了,謝重錦背也要背他去。
他以為是謝重錦愛花。每回去,謝重錦都專心賞花,並不看他。
但有一年春寒料峭,他大病初愈,不得出門吹風,讓謝重錦找別人去賞花。謝重錦拋下萬紫千紅,來到相府,在大家都出門遊玩的日子,在藥味彌漫的房內陪了他一天。
謝重錦還帶來一束路邊親手摘來的野花,放在他的床頭:“清疏,我把春天給你帶來了。”
他不能出門去欣賞春天,謝重錦就把春天帶給他。
春花秋月,他們都要一起共賞。
陸雪朝看著那束野花,問:“你不去看花麽?
郊外姹紫嫣紅開遍,是很美的春景。
“你不在,我還看什麽花?”謝重錦理所當然道。
“我又不是花,我不在,你如何就不能看了?”陸雪朝問。
謝重錦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你怎麽就沒看明白,年年花朝,我不是專程去看花,只是專程來找你。看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陪我一起。”
陸雪朝歪頭:“可你也只看花不看我呀。”
“……我那是假裝賞花,余光偷偷看你呢。你這麽好看,百花都要失色,我哪還看得上其他花?”謝重錦氣憤又委屈,“你還讓我去找別人玩,你也不想想,我除了你還有哪個朋友?”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假裝看不見,余光千百遍。
“不許把我推給別人,我去哪兒都只會帶你,只和你玩。”謝重錦十分認真地告訴他。
陸雪朝依然不解:“可你為什麽要偷偷看我呢?你可以光明正大看我啊。”
謝重錦:“……”
少年突然紅了臉,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他和清疏從小就認識,見過對方無數回,從什麽時候開始,就不敢正眼看他了呢?
那時還太懵懂,都不知道是喜歡的種子在心裡悄悄發了芽。
但陸雪朝記下了這句話。謝重錦說重要的是他,出去玩只會帶他。
所以後來,謝重錦被玩家操控後,每年南下帶一堆妃子,獨獨忽略了他後,陸雪朝總是難過的。
他知道這不是謝重錦忘記了他們少時的許諾,正因如此,才更加難過。
現在謝重錦又說起這句話,一下子就和少年認真的許諾重合了。
陸雪朝張了張口,半晌,隻道:“不知幾歲的人了,還這麽愛玩。”
算上前世記憶,他們真的活了太久太久,久到記不清年歲,心境難免多出滄桑。
輪回千萬世,他們都變了很多,但……
“我也不知是幾歲,也不知是不是愛玩。”謝重錦笑了笑,眉目溫柔堅定一如當年,“總歸我知我是愛你的。”
他之一生,如鏡花水月,莊周夢蝶,連自己究竟是誰都混淆了。
但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從未懷疑的一件事,是他一定愛陸雪朝。
陸雪朝捂住眼,微微笑了起來。
但眼前這個人熾熱而清澈的愛意從來都沒有變過。
第46章 采蓮
江南處處好風光, 雲州最有名的,當屬荷月湖。
荷月湖名副其實,栽滿荷花, 盛夏仲夜,溶溶月光灑落湖面,滿目荷塘月色, 流螢飛舞,美不勝收。
謝重錦曾無數次遊覽荷月湖。白日裡, 湖上會有坐著烏篷船的采蓮男子,模樣清秀,溫婉動人。夜裡他乘坐畫舫, 看湖上燈火與螢火相融, 天上月光與星光相印,舫內琵琶男彈唱著吳儂軟語的小調, 舞姬跳著風情萬種的舞蹈,賞美人, 觀美景,誰見了都要羨慕當皇帝真好, 可以這樣自在逍遙。
他從不覺得自在, 更不覺得逍遙。再美好的風景,他也無心去賞。
他心知, 無論是采蓮人,還是歌姬舞姬, 都不過是地方知府刻意安排好, 用來討好他的手段。畫舫周圍的所有遊船都是保護他的人手, 閑雜人等早已被清場, 突然冒出個姿容姣好的采蓮者, 一舉一動都帶著恰到好處的精心設計,真當他眼瞎看不出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