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小事多了,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蠹蟲也就多了。真正的棟梁在后宮坐冷板凳,無能的朽木在前朝作威作福,慢慢蠶食空了這個偌大的王朝。
現在謝重錦自稱以前的荒唐都是因為中蠱,日後要重振朝綱,這些渾水摸魚之輩自然心慌的緊,怕陛下來個秋後算帳。
謝重錦當然要算帳,名單都在整理了,勢要將這些蛀蟲一個個清除。在刀子落下之前,這些人怕是一個安穩覺也難睡。
有人歡喜有人憂,陸丞相無疑是最歡喜的那個。
一下朝,絡繹不絕的大臣們就圍上來,說著恭喜丞相大人。皇后是陸丞相的兒子,皇后複位,可不是相府的一大喜事?
陸丞相面上沉穩淡定,心裡也是高興的,嘴角都忍不住上翹。
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從小寵到大,怎麽可能不在意。
陸雪朝自小被送到太子身邊做伴讀,當然也是有陸丞相希望他能成為太子妃的意思。但不像別的人家那樣,隻把子嗣當做攀龍附鳳的聯姻棋子——陸家百年望族,陸雪朝本就是人中龍鳳,何須錦上添花?只是陸家出過好幾個皇后,陸丞相與先帝在君臣之誼外,亦有摯友之情,便想著讓陸雪朝與太子結為姻親,親上加親,亦是一樁美事。
若不能成,也不強求,當然還是自家兒子幸福最重要。看著太子殿下對陸雪朝喜愛非常,陸丞相也甚是欣慰。
陸雪朝剛入冷宮那會兒,丞相夫人險些哭暈過去,陸丞相四處奔走,整個人都憔悴了好幾歲。早知如此,他當年就不該把雪朝送去當太子伴讀。
這三年他遞了不少折子,想看看兒子過得怎麽樣。聽聞冷宮條件極差,雪朝從小沒吃過苦,身子又病弱,該怎麽熬得住?他還想打點宮裡的內侍,給雪朝送去好些的吃食,暖和的被褥,可惜宮中密不透風,莫說打點,他連陸雪朝過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大概是不好的。一定是不好的。冷宮哪是個好去處?
可憐天下父母心。陸丞相請求與廢後一見的折子上了幾百道,也未得陛下批準,實在很冷心絕情。
謝重錦倒是想批,奈何他自己都見不到陸雪朝。遊戲沒有讓大臣進宮探望妃子的選項,他也就無法回應。每年大年初一會默許家人入宮與後妃團圓,但冷宮妃子是沒這個資格的。
陸丞相現下還是最想見陸雪朝,方才朝上一時激動,加之眾臣都為陛下中蠱一事震驚,都在討伐夜郎無恥,他不好提這點私事。如今到了宮門前,陸丞相回頭望了眼后宮方向,還有點不舍離去。
罷了,改日再提,終歸能見到的。
陸丞相歎息一聲,正要出宮,就聽身後一聲:“丞相大人留步。”
陸丞相回頭,見是陛下身邊的近侍雲珞,東廠的廠公,有監察大臣之權。其人貌若好女,性情陰鷙,心狠手辣,為陛下暗中清掃不能見光之事,不少官員見了他都膽戰心驚。
陸丞相身為一品丞相,自然不需要懼怕一個廠公。同為天子辦事,陸家也堂堂正正,只有心裡有鬼的小人才怕雲珞。
雲珞對陸丞相也很客氣。於公其為一國之相,於私其是陛下嶽丈,陛下敬重的人,也是他敬重的人。
“陛下知您念子心切,皇后殿下亦很思念丞相大人與丞相夫人,特許您二位入后宮一見。”
陸丞相一怔:“內人還在府內,我派人回去通知……”
“陛下已命人將夫人接入宮了,馬車已到宮門口。”雲珞笑道,“早朝前便吩咐好的。”
陸丞相頓了頓:“陛下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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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派去的馬車果然將丞相夫人接來了。但見一名白衣勝雪、風姿綽約的男子下了馬車,模樣看著極為年輕,唯有眼角細紋透露出一點歲月痕跡。
丞相夫人年輕時是名動京城的美人,被陸丞相求娶進門,一時傳為佳話,此後半生不曾納妾,膝下唯一子嗣就是當朝皇后,連話本都不敢這麽寫。
近年對兒子的思念讓丞相夫人眉眼染上一絲憂鬱,瞧著愈發楚楚動人,陸雪朝的樣貌就是隨了他。
雲珞恭敬道:“二位請隨我來。”
“夫君。”丞相夫人見了陸丞相,不安道,“宮裡突然來人叫我進宮……可是清疏有什麽消息?”
“夫人莫擔心,是好事。”陸丞相安撫地拍了拍丞相夫人的手,“陛下將雪朝複位了,正準備讓我們與雪朝相見。”
隨後又附耳,低聲將陛下這三年荒唐皆因中蠱的事說了。
丞相夫人神色一驚,觸及到前方帶路的雲珞,又很好地掩飾下去。
複位的詔令今早才下,陸雪朝還來不及遷宮,如今去的是冷宮方向。
冷宮在后宮極北之地,越往北越草木稀疏,風景蕭瑟,還未到達目的地,丞相夫人的眼眶就已紅了。
若真如丞相所說,陛下這三年是中了蠱身不由己,他就連怨怪都不能,可清疏的苦,卻是實打實地受了。
陸雪朝身子骨弱,自小就常常喝藥,被家裡養得精細極了。後來小太子想讓陸雪朝習武鍛煉,強身健體,才拉著他在太陽底下扎一個時辰馬步,陸雪朝就昏厥了過去。
小太子嚇得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來了,得出陸雪朝就是先天根骨弱,不宜習武。陸雪朝昏迷不醒,謝重錦守在床前寸步不離,急得哭出來,等他醒了又背過身,將眼淚擦乾淨,轉回來強裝男子漢氣概:“罷了,這武功不學也罷,有孤保護你,你總不至於被人欺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