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說法?”
“有。”
有個鬼。
烏行雪道:“憑證呢?”
蕭複暄:“……”
天宿那張俊臉變得有些木然,烏行雪看得想笑。靈識被分撥時那點毫無來由的情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一場錯覺, 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了。
魔頭這時候很敏銳。他看著天宿上仙,特別想問一句“你不是不說虛言麽”, 為何破例了?但出於某種微妙又說不清的心思,他沒有把這話問出來。
緊接著,屬於天宿的氣勁終於自心臟褪開,緩緩回撤。
很奇怪,那氣勁探進來時他渾身都繃著,覺得不那麽自在。這會兒不打一聲招呼倏然撤離,他又覺得心下一空。
眼看著那道氣勁要完全退出去,蕭複暄忽然沉沉開口:“其實氣勁能傳音。”
烏行雪:“?”
他定定地看著蕭複暄:“傳音?什麽意思?”
蕭複暄道:“就是不用張口。”
他說這句話時,嘴唇未動。烏行雪卻聽得清清楚楚,就在他自己的身體裡。
烏行雪:“……”
這種認知讓他有些耳根泛熱,他偏了一下臉,借著狐裘領遮掩住。
堂堂魔頭……
他在心裡自嘲了一聲。
到了封家,雜人眾多,總有想言不能言的時候。若是能傳音,確實方便得多。他給自己找了這麽個理由。
而後,他含糊道:“那你別撤了。”
下一瞬,那縷即將撤離的氣勁又探了回來。它再一次繞上心尖時,烏行雪聽見天宿應了一聲:“好。”
依然響在他身體裡。
烏行雪:“……”
他又開始懷疑某人是故意的了。
***
托傳音的福,去往封家的這一路,烏行雪一直心不在焉。
寧懷衫話多嘴碎,在旁邊叨叨個不停。他應得有一搭沒一搭,似乎還提過一嘴分靈。離開落花山市的那一刻,寧懷衫順手往界碑山石上拍了一張符,打了個印記。
“雖然方儲時不時臭臉討人嫌,但我人好。”寧懷衫說,“非但不跟他計較,還給他留了口信,免得真迷路了下輩子都回不到照夜城。”
醫梧生不太明白他們這種“幫人忙還要先罵人一句”的邪魔做派,隻幫他把印記敲實。
敲完他又怔住,良久後搖頭一笑。
當初年輕氣盛時一定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同時跟上仙和邪魔並行,走在數百年前的人間道上。
“你這幾天賺大發了。”寧懷衫在旁邊說,“人家幾輩子可能都碰不到的事,你在這幾天裡碰完了。你說,往這幾百年前跑一趟,你這口殘魂會不會更能活了?再延上幾天?”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醫梧生道。
“我哪有取笑你!都能回到好幾百年之前了,還不是萬事皆有可能?再說了——”寧懷衫眼珠一轉,忽然抓住醫梧生,悄悄傳音道:“你變成這模樣,追根究底,不就是因為大悲谷下的那個誰麽?”
寧懷衫想了想,繼續傳音出著餿主意:“你這樣,我們幾個去封家,你別去。”
醫梧生:“……”
他懷疑這小子憋了半天,就是為了說這句。
醫梧生沒好氣回道:“那我去哪?”
寧懷衫一臉“你是不是二百五”的模樣,道:“你去哪兒?你當然是去大悲谷啊!”
醫梧生一愣。
寧懷衫道:“也不知道眼下這個時候,那誰死了沒,大悲谷地底下有沒有那座墓穴。若是沒死,那……那你就去攔一攔。若是已經死了,那底下也有墓穴了,那你就去把那墓穴封得更嚴實一點。”
醫梧生聽他說著,沒吭聲。
寧懷衫:“徹底斷了那人從墓穴裡出來的機會,你不就不會變成這樣了麽?啊?”
寧懷衫說著,還搖頭自歎道:“你看,你差點要過我的命,我還這麽給你出主意,大度成我這樣的人真的不多見了。”
醫梧生:“……”
他拱了拱手,很配合地表示了欽佩和感謝。但表情卻有一瞬間的出神。
寧懷衫說的那些,確實誘人。
太誘人了。
他自小入仙門,又愛聽市井雜文,聽過諸多關於“如何起死回生”、“重頭來過”的傳聞,好像只要“人活在世、終有一死”,就必然喜歡鑽研這兩個件事。
現在想來,那些傳聞恐怕大半都有神木的影子在裡面,都是以那為根基的。
當年他聽著那些傳聞,總會同花照亭和花照台聊上幾句,最終也都會下結論說:有悖天理人倫,不可為。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當年的“不可為”說得太過輕巧了。
他也終於明白,為何封徽銘說到神木,會說“它只要存在於人們能見到、能碰到的地方,就必然不得安寧”了。
你看,現在重頭來過的機會就橫在面前,寧懷衫在旁邊勸個不停。他一直聽著,含糊應著,卻說不出那句最簡單的“不行”。
“這就是岔路了。”寧懷衫像個蠱人的妖怪,“這邊往大悲谷,那邊往封家,你可想好了,半途再改主意很丟人的。”
醫梧生腳步猛地一刹。
他們下到山底,確實有兩條清晰的路。在旁人眼裡,一邊是通向大悲谷的車馬道,另一邊是進城的官道。但在他眼裡卻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