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眾仙執掌不同、各司其職。而那些紛雜的祈願一旦分散開,竟然顯出了幾分井井有條的意思來。
但那僅止於靈台眾仙,對於烏行雪而言,這世間從未井井有條過。
後來仙都的人總會好奇——天宿掌刑赦,其他眾仙也各有其職,賜福人間。唯獨靈王,始終無人知曉他執掌的是何事。
曾經有人好奇難耐,又有幾分傾慕之意,試著悄悄跟隨靈王下人間。想看看他不在仙都時究竟是去做什麽了。
但他們從來都一無所獲,因為每次跟到人間,他們總會眼睜睜地看著靈王忽然消失,毫無痕跡也毫無征兆。
那並非常用的隱匿之術。同身為仙,倘若用了隱匿術,他們多少能看出來。但除了隱匿術,他們又想不出別的答案。
那始終是個迷,也注定是個迷。
因為天詔總是直接落到靈王手裡,而天機從來都不可泄露。所以真正知曉答案的,只能是靈王自己。
只有烏行雪自己清楚,他每次接了天詔下人間,究竟是去做什麽……
他是去斬斷那些線的。
那些妄圖“重頭來過”的人強行將一切拉回從前、改天換命,以至於錯亂橫生,就像一道長枝忽然分出數道細椏,還相互交錯。
致使不該死的人死去,不該活的人活著,生死無序,時歲顛倒。
而靈王就是去斬斷旁枝的人。
他將無序的生死歸位,顛倒的時序撥正。拉回不該死的,殺了不該活的。
天上眾仙芸芸,多是悲憫溫和之相,所做之事不是賜福便是庇護。即便天宿,劍下所斬所降也皆為邪魔。
唯獨靈王殺過人。
第54章 童子
仙都的人都說靈王愛笑。
他笑起來有時很淺, 懶懶散散就掛在眼尾,顯得眸色如星。還有些時候則明亮又恣意。確實很合他那個住處的名字。
他在仙都地位特殊,卻沒有半點兒高高在上的架子。誰同他搭話, 他都不顯生疏, 常逗弄人也常開玩笑, 有時揶揄有時狡黠。
這本該是個極容易親近的性子,但很奇怪, 哪怕是後來那些心懷傾慕的人,也不那麽敢親近他。
或許是因為他所執掌之事不為人知,那種神秘感平添了距離。
仙都眾仙的玉瑤宮裡都有仙使和童子, 跟前跟後打點日常。而靈王依然是那個例外。
他明明喜歡熱鬧, 但偌大的坐春風最初既沒有仙使、也沒有仙童。
仙都有個專管神仙日常瑣事的地方, 叫做禮閣。
那時候負責禮閣的仙官是兩位, 一位女仙叫做夢姑,是個仙都出了名的暴脾氣,一言不合便拂塵一掃請人有多遠滾多遠。
另一位做叫做桑奉, 生得高大俊朗,眉眼如鷹,卻極愛操心。或許飛升之前習慣了照顧人, 到了仙都依然難改本性,熱衷於給人當兄長、當管家、當爹。
那次就是桑奉實在看不下去了, 在坐春風蹲守了七天七夜,終於蹲到了從人間歸來的靈王。
上來就行了個大禮,給靈王嚇了一跳。
“哎?這麽大禮我可要不起。”靈王側身讓過, 順手捉了桑奉自己的小童子擋在身前, 接了那禮。
小童子:“……”
桑奉:“……”
“你有話好好說,別彎腰。”靈王一手搭著小童子的頭頂, 戴著他常戴的面具。嗓音悶在面具後面,有些模糊不清。
“這……”桑奉看著那鏤著銀絲的面具,有些遲疑。因為戴著面具的靈王總是更神秘一些,哪怕他正開著玩笑。
靈王似有所覺,抬手將面具摘了一半。
桑奉瞬間放松下來。他把小童子拎回來,苦口婆心地衝靈王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大人啊,你就要幾個仙使和童子吧。”
靈王笑得唇角彎彎又收回來,道:“不要。”
桑奉:“……”
“這算是日常瑣事,歸我們管。禮閣早早就給你備了幾個,在那杵了好久了,你就要一要吧。”
靈王脾氣好,卻並不容易說服:“上回便說過不要了,我也不是日日都在坐春風呆著,要那麽多仙使和童子做什麽?”
桑奉:“眾仙都有,就剩大人這裡空空蕩蕩,我看著著急。”
烏行雪自己不是操心的性子,並不能理解為何他宮府空著,別人要著急。
他笑著回了一句:“真的眾仙都有?就沒一個不想要的?我不信。”
桑奉:“……”
過了片刻,桑奉不甘不願地承認道:“行吧,天宿那邊也不肯要。”
烏行雪挑了挑眉。
桑奉又連忙找補:“但天宿畢竟是那種性子嘛。”
烏行雪:“哪種?”
桑奉斟酌片刻,道:“用夢姑的話來說,仙使和小童送過去,要不了兩天就該凍死了。”
烏行雪:“?”
他當初在坐春風睜眼之後,依稀聽說過天道又點召了一個人成仙,受天賜字為“免”,號為天宿。
但一來他對於仙都又多了什麽仙並無興趣,二來他雖然跟誰都能聊笑,卻從不主動去誰的宮府串門,想來那位天宿也不熱衷於結識仙友。
再加上他們各有其事,大半年下來,隻聞其名,竟然從未碰過面。
他每每回仙都,總在旁人的隻言片語裡聽到天宿的名諱,每次都伴著“他那種性子,居然如何如何”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