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他一蹦而起,拔劍就要把那斷手弄下去。卻聽一道嘶啞聲音響起來:“求你,求你了小師父……”
小弟子欲哭無淚,差點跟她對著求:“求什麽啊,你你先你先把手撒開。”
那尖利的指甲扎進他肉裡,攥得極緊:“求你,小師父,我不能在這,我不能在這的,我真的有兩個女兒,我真的有啊……”
那嘶啞的嗓音開始嗚嗚地哭。
聽到這,眾人才認出來,那是高娥在說話。
“我不能在這的,我得找人替我,我要回家的……”
“我要回家的,我要回家的。”
她頭顱狼狽轉著,地上另一隻手爬得飛快,就近抓住一個人的腳踝。
被她抓的不是哪個仙門弟子,而是寧懷衫。
“哎你——”醫梧生下意識要出聲阻止。
寧懷衫的臉已經拉了下來,表情裡透著一閃而過的凶相。
他畢竟是照夜城出聲,屍山屍海裡摸爬滾打過,沒有仙門小弟子那些人性。
就見他手肘架著膝蓋蹲下·身,舔著尖牙,笑得比凶物瘮人多了:“你可真是求錯人了,這位大娘,別看我瘦就覺得我好拿捏了,我脾氣很糟的,你若是敢讓我腳踝破一點點皮,我——”
“求你,求你了小哥,我那兩個小姑娘還等著我呢,她們很小的。”
“我男人已經沒了,我要是不在,她們活不下去的。”
“這世道,她們活不下去的,她們真的太小了,求求你……”
高娥攥著他的腳踝說。
醫梧生一步過來想要橫插一手,卻見高娥尖長的指甲已經刺破了寧懷衫的腳踝,鮮血順著他突出的骨骼蜿蜒下淌。
他手指已經曲起來了,青色的筋脈透過蒼白皮膚清晰可見。
明明蓄了氣勁,卻沒有捏碎那隻不知死活的斷手。
不知為什麽,他中途停了手,居然在聽高娥說話。
“我就這兩個孩子,她們是我的命啊,求你了。”
“求我有什麽用呢大娘?”寧懷衫突然出聲,還是那種惹人打的腔調,“你已經死啦,已經回不了家了。你那兩個丫頭也注定活不下去。你這樣的我見過,見得多了——”
他輕聲道:“我娘當初也這麽求的人,有用嗎?沒有的。”
醫梧生剛巧聽到這句,一愣。
寧懷衫蹲著,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利爪似的手指和發頂。
醫梧生忽然想起來,數十年前見到這個小魔頭的時候,他十三四歲,乾瘦如柴,似乎隨便一招就死了,唯有那雙眼珠裡透著一股倔強的凶意。
他當時心想:這是哪家的孩子,作孽走上歧途。
隔了數十年再看,這小魔頭倒是沒那麽乾瘦了,卻還是單薄。蹲著的時候只有一團,明明滿身殺意,卻遲遲不落地。
或許高娥讓他想起了歧途的起始。
“有用的,有用的,有法子的……”高娥不依不饒地哭著。
“呵,什麽法子?有法子你能碎成這樣?你看你們整天供著那些神像。現在哭成這樣,哪個神仙理你呢?”寧懷衫道,“你現在又偏偏挑上了我,那我教你個道理,要麽想辦法活著,要麽死就死了,別求別哭,認——”
“命”字沒出,他被人從後面踢了一腳。
不重,就是不重才惹他惱!
寧懷衫殺氣騰騰地回頭,看見了他家城主的臉。
寧懷衫:“……”
又怎麽了嘛!
“話多,囉嗦。繃半天手也沒見你動,起開。”烏行雪拿腳撥拉了他一下。
寧懷衫:“……”
“起不開,她賴在我腳上呢。”寧懷衫話語裡有幾分委屈,人讓開了,腳還支著,供他家城主看。
烏行雪看著那尖利的斷手:“你方才說有用,應當不是平白亂說的,我聽聽,怎麽個法子?”
高娥立刻叫道:“找人替我!替我就行!”
她幾乎是欣喜的,嗓音尖得破了音:“只要有人替我,我就能回去了。”
烏行雪問:“噢,這麽篤定?是有人告訴過你這個法子?”
那幾個仙門弟子一愣,心說是啊。生靈符也不是人人認識,常人被套進這陣裡,變成凶物作祟,也多是在遵循本性——餓了,所以找點吃食。
就算下意識想找個替死鬼,也該是遊蕩在谷裡,等一些倒霉的人來。
但這幾個有些特別,他們知道偽裝,知道出谷找人,甚至知道貢香味可以遮陰屍氣,讓人覺察不出他們凶變了。
這確實不像是出自凶物渾渾噩噩的本能,倒像是有人提點過了。
高娥:“有!有的,有的……”
她反應不如活人快,始終重複著這麽幾句。
眾人立馬問道:“誰?”
高娥輕聲道:“神仙,神仙告訴我的。”
神仙?
烏行雪想起蕭複暄說,仙都有過許多不得善終的神仙,跟雲駭一樣,那些神仙像後來也都被立在這裡,就像一個巨大的仙墓。
所以高娥的這個答案倒並不令人意外。
但其他人沒聽到蕭複暄的話,還是不解:“神仙怎麽告訴你的,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是神仙的?你見到了?”
“不是,不是的。”高娥說,“是托夢,神仙給我托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