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烏行雪心想:不好,要露餡了。
眾目睽睽之下狼狽落水,這邪魔算是裝到頭了。
剛自嘲完,他就聽見了手下更狼狽的驚叫。
烏行雪:“……”
烏行雪:“?”
意料之中的落水並沒有發生。
那寒潭仿佛是虛的,他一滴水都沒有沾,卻一直在極速下落。
冰冷的風從身邊呼嘯而過,手下的驚呼也不曾停。
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叫:“這是什麽鬼地方?”
另一個更模糊的聲音說:“蒼琅北域向下也有三十三層,對應著向上的太因白塔。”
還有人說:“最底下那層,藏著東西。”
***
落地時,烏行雪感覺周身釘著鎖鏈的地方被狠狠扯了一把。
心口、腰骨、手腕和腳踝一陣劇痛,痛得他五感盡失。他甚至判斷不了自己是如何落的地,狼狽不狼狽。
不過萬幸,當他五感逐漸恢復時,他感覺自己是站著的。
那朵包裹著他的金色王蓮應當不在了,因為他聞不到那股帶著風雪味的劍氣了。
他一邊緩著疼痛,一邊心想真稀奇。
鵲都的王公顯貴們哪個不是錦衣玉食養大的?金貴得很。受點小傷,滿府上下都跟著忙,哄著供著上藥塗膏。
他過慣了那種日子,自認忍不了痛。
可剛剛痛得剜心,他居然一聲沒吭,咽下了所有反應,就因為有那幾個手下在。
我上輩子欠了你們不少吧。
烏行雪心道。
於是,當那幾個手下踉蹌落地,就看見自家城主慢慢睜開眼,目光掃過他們幾個,冷笑了一聲。
眾人:“……”
他們正想問:“城主,咱們這是被拽到了哪裡?”
聽到冷笑,他們又咕咚一聲咽了回去。
“城主您……您笑什麽?”快言快語的那位還是沒忍住,小心問道。
他自十四歲起就練了毒禁術,那之後個頭不見長,在一眾同伴裡顯得單薄瘦小。
距離遠些還好,此時他們相距只有三兩步,便襯得烏行雪十分高,他說話都得微微仰著臉。
他就這麽巴巴等了片刻,等到烏行雪抬起了手,長長的手指在自己腕邊撩了一下,勾住了某個看不見的東西,淡聲道:“我?我笑這鎖鏈鬧人,丁零當啷的,太吵。”
“……”
我可真會問呐。
手下仰著的臉沒敢收,但他不想要自己這張嘴了。
烏行雪手指一撇撂下鏈子,扔給他們一句:“帶路。”
“走走走——趕緊走!”另一個手趕緊接話,他可能怕嘴快的那個把自己作死了吧,猛拽了人一下,從牙縫裡擠道:“寧懷衫你自己腦子不好使別拉我們墊背!”
寧懷衫被他們拽著走了幾步,茫然抬頭:“不是,走哪去?”
幾人猛地刹住:“……”
是啊,走哪去?
他們有些懵,遲疑片刻還是轉頭問道:“城主,帶什麽路?”
烏行雪不遠不近地落在後面,步子未停:“你說呢。”
“……”
我……
眾人無話可說,也不敢追問。畢竟他們都知道,烏行雪最厭煩蠢人。
他們抬眸掃視一圈。
這是一片荒野,覆著一層雪,滿眼皆是灰白。遠處有一株參天枯樹,似乎被燒過,焦色斑駁,仰頭也望不到頂。
他們懷疑之前烏行雪站著的枯枝,就是這株巨樹的樹頂。
“你聽說過麽?蒼琅北域有三十三層。”寧懷衫悄悄拱了一下同伴。
蒼琅北域懸在無端海上,終年裹於雲雷之中,像一塊黑色巨崖。
傳言它有三十三層,跟倒塌前的太因山琉璃塔一樣,象征三十三重天。
倘若之前的樹枝是最頂上一層,那麽眼前這片長著巨樹的荒野,就是最底下一層了。
“你哪兒聽來的傳聞。知道三十三層又怎樣,頂個鳥用。傳聞有告訴你,城主讓咱們帶路去哪兒嗎?”
寧懷衫:“……沒有。”
他又仔細回憶了一番,“但是傳聞說過,最底下這層藏了寶貝。你說,剛剛城主讓帶路,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你想想這話有沒有問題?我們怎麽知道寶貝在哪,又怎麽帶這個路?城主要真是這意思,那才古怪。”
“嘖,別廢話。先找,萬一找到了,至少不算帶錯路。”
那棵巨大枯樹實在惹眼,而整個荒野又沒有其他能藏寶貝的地方,所以他們抬腳便朝巨樹走去。
走近一些才發現,巨樹下斜插著無數劍,像一片無邊劍塚。
烏行雪跟著他們在劍塚中穿行,走到腿快斷了,愣是沒能靠近巨樹半步。
“……”
我現在拿鎖鏈威脅這幾個人坐一會兒來得及麽?
烏行雪盯著他們的背影,在心裡說。
“城主?”寧懷衫可能感覺到了如芒在背,轉頭吞吞吐吐地說:“這劍塚可能是陣……”
烏行雪沒露出任何意外:“所以?”
“城主您一貫都知道的,我們幾個都不大擅長破陣。”寧懷衫覷了烏行雪一眼說:“陣這東西,向來是您……”
烏行雪:“……我什麽,你說。”
他放輕了嗓音,也沒帶什麽情緒。嚇唬人的度拿捏得剛剛好,不知能不能把這一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