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翻雲,法器破風。
他們從高處俯身而下,卻在法器最尖利的鋒芒將要刺到烏行雪和蕭複暄時,渾身猛地一震。
那其中反應最大的便是雲駭。
他交錯的經幡帶著絞殺之力,原本兜天罩地,一道一道重釘過去,釘得玉柱石崖碎石飛濺!
整個經幡交錯成了一個巨大的網,只要他曲指一收,就能將靈崖上的二人絞進經幡裡。
然而他的手指卻劇烈地抖動著,似乎靈台天道的影響與他自己正在拚命拉扯。於是他用盡力氣也無法曲收手指。
他面容與其他人一樣,沒有絲毫表情。但他在顫抖和掙扎之下,眼睛卻紅了一圈。
或許是又想起了大悲谷底那個不願再想的“詰問”吧。
***
其他眾仙也露出了掙扎的跡象,幾乎所有招式都堪堪止在最後的分寸之前。
他們沒有向前,但也沒有後撤。
但那掙扎反反覆複,卻並沒能維持太久。沒過片刻便慢慢平穩下來,似乎又要被天道的影響佔據上風。
然而蕭複暄卻在那千鈞之刻,又加了一道。
詰問的嗡鳴聲再次猛烈之時,仙都某處忽然爆發出了駭人的尖叫和嚎哭。
在那嚎哭響起之時,整個仙都開始猛烈搖晃起來。仿佛這個九霄雲上的洞天已近強弩之末。
眾仙在嚎哭和尖叫中一驚,茫然循聲望去。
他們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聲音來自於南窗下。而眾所周知,南窗下是整個仙都最特別的地方,因為那裡有個不知因何而有的“煞渦”。
在此之前,仙都眾仙從未想過,那煞渦究竟是什麽。只知道那裡陰煞極重,堪比世上亡人最多的京觀或是最煞的魔窟。
直到這一刻,所有人才猛然反應過來它是什麽……
那是亡魂永不安息的怨恨。
那是這數百年來,所有在冥冥之中或天意弄人之下死去的人,是屬於靈台天道的“怨恨”
世上每個仙門弟子都曾過這樣的說法——
人在將死之時恨意最深。
不論好人壞人、不論善惡,不論無辜還有罪有應得,只要在將死之時有過一絲一毫的不甘心,都會怨恨那個殺他的人。
那種怨恨無人能消除。
曾經每每講到這裡,那些弟子堂的長老們都要加一句:“連神仙也不行。”
如今,恐怕還要再加上一句——
不僅是神仙,哪怕是靈台天道也不行!
正因為那怨恨連靈台天道都無法消除,所以只能找一個命格極煞的人替它鎮著……
於是南窗下有了蕭複暄。
而蕭複暄穩穩鎮在其上的理由,從來不是聽調於靈台。他只是為了仙都的宮石斷垣永遠不會砸落在九霄之下的那個人間。
烏行雪在意識到這一切的瞬間,怒意和後怕燒到了頂。
他嘗過怨恨纏身的滋味,他太明白一旦壓不住,那些亡魂怨恨反噬起來究竟有多痛苦。
而他直到現在才知曉,原來自己最珍重、最不舍的那個人,在世間最濃烈最勃然的怨恨上坐鎮了數百年。
「你憑什麽?!」烏行雪看著那處靈台,攥著劍的手指骨節發白。
下一刻!
只見一道高瘦身影提劍而上,仿佛一道驟然掠過的驚風,直赴靈台。
蕭複暄緊隨而至,他鋒利的劍氣浩然狂張,環護四周,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金光結界!劍氣乍然向外,每一道鋒芒都朝向那些受靈台天道影響的仙人。
以防他們再度以命招相搏。
然而就在那個刹那……
煞渦蓬然散開,一道道亡魂殘影從最洶湧的怨恨漩渦裡鑽了出來。亂線皆為虛影,那其中的亡魂皆為現世遺恨。
於是眾人看到了雲駭、花信、桑奉、夢姑、或歌……封家、甚至花家……
那些殘影從煞渦裡散開後,有些跟隨於烏行雪和蕭複暄直奔靈台,有些則去了另一個方向——
就見雲駭的殘影落到了亂線的雲駭身後、花信的殘影落到亂線仙首身邊……
一道道身影全部落到了亂線的自己身側,只見虛影一閃,兩廂重疊。幾乎是合二為一。
那一刻的場景會讓人想起一個詞——
眾仙歸位。
在合二為一的那個刹那,仙都眾仙終於從靈台天道的影響和掌控中艱難掙脫。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轉頭殺上了靈台。
第124章 靈王
仙都應靈台而生、亦應靈台而化, 於是這裡的萬物都能成為靈台天道的兵戈。
倘若吹過身側的風、繚繞各處的雲、投照而來的日月華彩,數不清的仙使仙童、還有千萬座玉瑤宮堂……一切所見之物、所聞之聲都成為了攻擊,那就是寸步難行。
這一刻的仙都便是如此寸步難行, 可是直赴靈台的眾仙卻無誰能擋。
桑奉的行舟圖別有神機, 夢姑的花月鏡能造幻境。兩廂一合便不見瑤宮。
眾仙如行圖上, 縱穿山海。
雲駭的經幡纏裹八方,遮天蔽日;花信明燈橫掃, 光耀千裡。
或歌指如飛星,琵琶斜抱,驚弦如急川, 聲蓋雲雷。
蕭複暄的靈劍在問天之刻碎盡, 他兩手空空, 卻還是燒著靈魄化了一道巨劍金影飛縱而去, 在震蕩之際托在了九霄雲下。
於是世間在那一刻出現了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