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烏行雪心生疑惑,卻在嗅到那股護力的氣息時明白過來。
那護力的氣息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他自己,或者說……是神木的味道。而之所以會有這種護力,只有一種可能——這具軀殼本該受到神木的祝福和庇佑,這一世應當長命百歲。
這樣的人,他只能想到一個……
當年被前世的蕭複暄埋於神木樹下的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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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往往在轉瞬之間。
烏行雪來不及細想了,因為“封薛禮”不避不擋,等的就是那個時機——在他和蕭複暄強收攻勢之下,只要“封薛禮”不死,就能抓住那一瞬的空隙。
事實可證,“封薛禮”抓住了。
他挑中這具軀殼就是為了這一點,為了烏行雪和蕭複暄殺不了他。如此一來,他便能攫取反殺的機會。
因為神木的關系,“封薛禮”不想對烏行雪祭出殺招。但他又得讓那兩人都顧不得他,於是那殺招便直貫向蕭複暄。
霎時間,“封薛禮”和“方儲”靈魄共震之下,兩邊同攻。
威壓頓時如群山莽嶽,傾軋而來。燈火光亮如炬,一照百裡。
趕過來護主的笑狐承受不住,在威壓之下“噗”地跪趴在地。若不是那殺招並非衝他而去,他此時恐怕已經肝膽俱碎,在地上被壓成一張薄皮了。
他艱難抬頭,就見幾乎整個雀不落都陷在“火”裡,他甚至聽到了寧懷衫的嘶聲痛呼,但他什麽都看不到。
所有一切都陷落在火裡,他一個人也看不見。
那其實有些可惜……
倘若他再向前一點點,或許就能依稀看見他心心念念很久的那個少爺——那個生來便不喜歡煙味也不喜歡火,他看著、陪著長大的人在軀殼裡顯露了一瞬。
就在“封薛禮”的殺招貫向蕭複暄的時候。
那個被侵蝕了很久,幾乎再無聲息的微弱靈魄忽然掙了出來,極為短暫地佔據了軀殼。
或許是這火光和煙味同數百年前荒野上的戰場有幾分相像,讓那具微渺的靈魄感到了似曾相識。
他看了蕭複暄和烏行雪一眼,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將祭出殺招的手收了回來。
凡人一旦入了輪回,就不會記起上一世的事了,除非靈魄脫離軀殼又碰到臨死前所見的場景。
所以他應當是記不得的。但或許是因為他的軀殼被旁人所佔,而他屈居一隅微弱得近乎要散了,與瀕死無異,所以他居然依稀想了起來。
他想起自己為何討厭火光和煙味了,因為那一世他就蜷縮在那樣的戰場一角,在堆積如山的屍首邊,被焦糊和血味淹沒。
他同那個年代裡的許多孤苦孩童一樣,在戰場上哭著找尋家人,在屍野中逡巡流浪,最後死在那裡。
他就死在那樣的戰場上。
他原本也該埋在那片荒野,或是同其他屍首一樣被聚集埋葬去某一個全是孤魂的陌生之地。但是沒有……
因為他在臨死前夢見爹娘來接他,下意識伸手抓了一把,抓住了誰的衣擺。
於是那人背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孩童屍體,穿過漫長的寒夜和荒野,埋在世間最好的地方。那裡有一棵極高的樹,一直在落著花。
爹娘說,人要記恩,於是他惦念至今。
直到這一刻,終於得償所願。
***
蕭複暄在火光中抬了眼,看見封薛禮眸光驟散又驟聚,他似乎嗅了一下氣息,
那雙眼睛仿佛久不曾看過人世了,居然透著幾分少年孩童的懵然。他怔了一瞬,猝地收回了祭出殺招的手。
那一刻,那個陌生的封薛禮穿過火光看過來,用極模糊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他說:“多謝。”
說完那道身影便散了,似乎已經疾疾退去。
***
雀不落裡的火光在同一時間褪淡消散,最後一抹猩紅隱去時,蕭複暄在余光裡瞥見了一抹白。
他轉頭朝那抹白色看去,就見雀不落的那棵巨樹根枝多了一道長長的裂口,不知是“封薛禮”的陣局所致,還是方才那些殺招引起的。
而他余光裡瞥見的白色,就出現在裂口附近。
那是一抹白玉精,順著樹乾蜿蜒而上,正要去護住裂口。而就在那抹白色仿佛有靈一般去包裹裂口時,他隱約聽到了一聲極輕的響動。
那響動透著一點喑啞,但他還是依稀能分辨出來。
那是鈴鐺的聲音。
……
那是夢鈴聲響。
第82章 伊始
烏行雪低頭看去, 就見自己腰上墜著的小小鈴鐺竟然真的在晃動,仿佛對樹根上流淌的白玉精有所感應似的。
那夢鈴上的裂痕明明還在,尚未全然修複, 他也沒有親手去搖, 但夢鈴就是響了。盡管只有很輕的一聲, 盡管透著喑啞,但它確確實實響了。
烏行雪其實沒弄明白它為何忽然作響, 他此刻也顧不上弄明白了。
因為在夢鈴發出輕響的那一刻,他塵封的記憶驟然出現松動,數不清的場景和畫面紛至遝來。
那些曾經最為熟悉的記憶如海一樣撲過來, 他淹沒於其中, 站著, 看著, 卻帶著一種恍如隔世的陌生。就像一個倚坐窗邊的閑散之人,翻看的是別人的話本。
良久之後,他才在湧上來的情緒中慢慢意識到, 話本裡的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