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乾的?誰有如此膽量——”
“這還用問?你說還能是誰?”
……
確實,整個照夜城也找不出第三個答案。
果不其然,很快他們就發現,身體裡疾速流矢的邪魔氣都湧向了那座雀不落,這是被人憑空借用了。
借用者不是別人,正是封薛禮。
他這些年布在照夜城的各種陣局紛紛起了效用,在如今這一刻能幫他一把。他不論軀殼還是靈魄也都受過創,遠非巔峰之態,但靠著這些借來的邪魔氣,便能再番一番。
他並非莽撞之人,還留了後手。
如果“點召”大陣今日就是不能成,那他也能借著這些邪魔氣,擰轉陣局,在雀不落這棵參天大樹周遭布下一片能容他穿過的禁製。
如此一來,此後若有合適的時機,他依然有辦法來到這棵樹下。
***
封薛禮如此打算著,長身帶風,一步就要踏至巨樹跟前。
然而他長靴剛要點地,就感覺迎面橫掃過來一道霜凍之息。
那是一種讓人閃避不了的寒氣,被那股寒氣撞上的瞬間,就好像整個人從外到裡都凍住了。
他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眉眼結了霜,不僅如此,就連五髒六腑都在那一刻裹上了蒼白的薄霜。
這種極寒的氣勁只有一個人有……
不是別人,正是烏行雪。
封薛禮猛地刹住,就見烏行雪修長的手指已然到了眼前。那股霜凍之息就是從他袖間指中流瀉而出的。
烏行雪長指一屈,封薛禮再次化作一綹煙塵,消失於指前。
“以少敵多,明無仙首何必呢。”烏行雪的嗓音仿佛也帶著霜寒氣,在巨樹撲簌落下的雪霧裡顯得輕而模糊。
那抹煙塵又瞬間聚於烏行雪身後,速度之快,連眨眼都不及。
封薛禮手指一撥,提著的燈火便是一個環掃,火光頃刻將烏行雪籠於其中。這時他才開口答道:“未必。”
“什麽?”烏行雪一怔。
“未必是以少敵多。”封薛禮完完整整答了一句。
話音落下的瞬間,烏行雪眉心一皺,直覺不太妙。
果不其然,他隻感覺眼前一晃,無數燈燭在他眼前燃燒起來。他能看到數不清的燈盞在風裡微微晃著,惶惶火光連結成片,又模糊至極。
那種體驗著實不舒服,就像被燈火晃得失了明,遑論要摸清東西南北了。
烏行雪能感覺到,封薛禮這一個環掃並非是攻擊,而是意圖將他困在這囹圄之地。而燈火籠上來的那一刻,他隱約看見封薛禮的招式衝著蕭複暄去了。
烏行雪心頭一跳,直覺得有些古怪。
為何圈的是他,攻擊的是蕭複暄?
他才是在劫期裡的那一個,眾所周知劫期裡的邪魔不能大動氣勁,說一句“虛弱”也無可反駁。但凡正常人要挑一個對招,也該挑他,而不是挑蕭複暄吧?
為何封薛禮反其道而行之?
除非……
除非在封薛禮看來,蕭複暄此時更受牽製。或者說封薛禮做了什麽,讓蕭複暄此時更受牽製。
想到這一點,再思及剛剛那句“未必是以少敵多”,烏行雪面色一沉,急於從這囹圄中出去。
但他不記得任何破陣之招……
烏行雪眼裡時常浮動的笑意此刻一星半點都看不見,微微下撇的眼尾讓他顯得冷峻異常。
如果不記得破陣之招,那就只能強開了。
但封薛禮並非尋常之人,他布下的囹圄,同蕭複暄籠罩著雀不落的結界恐怕相差無幾,不是三兩招就能衝破的。
而烏行雪身無利刃,兩手空空。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搓了搓,白霜驟然從指尖結起,朝上蔓延。極寒氣勁運轉之下,就連呵出來的氣似乎都能轉瞬成冰。
他兩手一繃,濃重如海潮的邪魔氣傾瀉而出,伴隨之下的,是更為濃重的殺氣……
***
封薛禮將雀不落一劃為二,把烏行雪和蕭複暄分隔開來。他借著照夜城萬千邪魔氣息對天宿的阻礙和影響,與蕭複暄鬥在一起。
在這種境況之下,他身邊還有笑狐和“方儲”,蕭複暄那邊卻只有一個寧懷衫。倒算是他以多敵少了。
他本以為能借此獲得一絲先機,哪怕只有一招的時間,只要讓他能夠再開一次陣局。
然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當他聽見另一處囹圄崩塌的巨響時,封薛禮詫然回頭。
明明烏行雪記憶全失又尚在劫期,明明劫期中的邪魔動用氣勁限制極多、內損極大,明明那片囹圄應該能困住對方好一陣子,明明……
再多的預設在此時都成了虛影,那道崩塌聲響起時他就該明白,他今日是討不著絲毫好處了。
***
其實封薛禮的預設並不算錯,烏行雪周身氣勁運轉起來確實生澀凝滯,而且每運轉一周,每落一道殺招在囹圄之上,他就更冷一些。
到最後,他冷得渾身泛疼。
但他中途碰到了一絲轉機……
就在他冷得幾乎再出不了招時,他忽然感覺身體裡僵冷凝滯的氣勁再次流轉起來,仿佛春水在暄和暖風中緩緩解凍。
就好像一個久病之人忽然開始自愈一般。
烏行雪顧不上多想,攫取了那點憑空生出的暖意,化於周身氣勁之中。沒過片刻,他便不再那樣蒼白無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