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沒入地平線，最後一點夕陽照進市中心的老小區裡，透過有些髒的紗窗照在陽臺已經冒出綠芽的大蒜上。

　　借著這一點光，淩青抓緊時間查看陽臺上新種下的菜，順便享受一下一天中最悠閒的飯後時間。

　　易成禮站在他旁邊幫忙遞著工具，看著淩青認真的側臉和鼻樑上不停滑下需要上推的眼鏡，他忍不住笑了一聲，慢慢將自己放鬆下來開口說：「你的眼鏡架有點歪了。」

　　「恩，但是現在又沒辦法解決。」淩青說著隨口問：「你一開始說有事跟我說，是什麼事啊？」

　　提到這個易成禮又開始緊張，他伸手撥弄了一下頭髮，抿了抿嘴說：「不是什麼大事。」

　　「我當然知道，要是大事你還能這麼冷靜站在這裡？」淩青笑了一聲。

　　易成禮看著他：「但是對於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小事。」

　　淩青抬頭看他，有些無奈問：「別兜圈子了，到底是什麼事？」

　　「我喜歡你。」易成禮開口道。

　　陽臺沉默下來，淩青愣在那裡看著易成禮眨了眨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些不敢置信問：「你剛剛說什麼？」

　　蹲著的易成禮朝他挪近一些，直視著面前人的眼睛說：「我說我喜歡你。」

　　他不光嘴上說，還抬起手摸了摸淩青的臉還有耳後最柔軟的一塊，用行動告訴他是哪種喜歡。

　　淩青覺得有些癢下意識歪頭，但易成禮的手已經伸到了後面捏了捏他的後頸，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懂了嗎？」

　　淩青被他的手摸得汗毛直立，立馬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還蹲在那裡沖著自己笑的易成禮，有些過分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出口卻變成了美化版。

　　「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淩青抬手撐著額頭，努力大腦冷靜下來，有些重複說：「我把你當成我兄弟，這些事情的話，我……」

　　易成禮臉上的笑容淡去，站起來看著他問：「難道在你心裡，我和連翰還有張淩宇是一樣的嗎？」

　　「這當然不是。」提到那兩個人淩青就皺起眉頭，一口反駁，「他們兩個只是因為你我才認識的人。」

　　易成禮看著他，慢慢靠近一步偷換概念問，「所以在你心裡，我是和別人都不一樣的對嗎？」

　　淩青抬眼同他對視，只一秒就避開了他的視線，下意識點了點頭：「你的確和別人不一樣。」

　　同易成禮說話不用斟酌太多，不管是日常的抱怨還是隨口的玩笑他都會認真聽，給自己一些回應，會留心一些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雖然從認識到現在只有一個月，但自己和易成禮相處之間的隨意和舒適的感覺，是和別人相處時候都無法替代的。

　　易成禮見他點頭承認，心中一喜，乘勝追擊說：「我對你來說和別人不一樣，你對於我來說也是特殊，那麼……」

　　「但是我不可能和你談戀愛的，這太奇怪了。」淩青卻一口打斷他的話。

　　不可能三個字說出口其實讓人心虛，淩青知道這段時間兩個人之間的一些事其實已經將友情和愛情的分界線模糊，只是拋開兩個人的性別不談，朋友變成情人就像上膛射出的子彈。

　　是永遠的單箭頭，再也不能回頭。

　　朋友變情人簡單，但是情人變朋友太難。他不想失去易成禮這個最好的朋友，所以裝聾作啞，但是現在他將不應該說的話說出口，兩個人的友誼似乎也走到了盡頭。

　　「為什麼不可能？」

　　易成禮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垂在身邊的手握緊又鬆開，反復好幾次他心中翻湧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不要著急，不要生氣，冷靜下來有話慢慢說不要嚇著他。

　　易成禮在心裡反復提醒自己，看著面前正一臉緊張向自己結結巴巴解釋的淩青，又忍不住主動為他找藉口。

　　沒有鋪墊就這樣開口，淩青一時間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心裡有顧慮這很正常。

　　易成禮清了清嗓子打斷了淩青的解釋，用著更溫和的語氣說：「現在的情況特殊，大家都只想著活下去，沒有人會關心誰和誰在一起這種事的。」

　　他慢慢拉住淩青的手，低聲說：「如果你不想，我們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不跟任何人說都可以，我尊重你的想法。」

　　但他自以為的體貼並沒有得到意想之中的回應，握在掌心的手被抽離，淩青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

　　「我並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我是在拒絕你。」

　　房間裡一瞬間安靜下來，易成禮看著一臉認真的淩青，自欺欺人的想法瞬間消散，沉默著半天沒有說話。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也不是喜歡，只是現在的情況特殊加上我之前在你腿受傷的時候照顧你，所以讓你產生了這種錯覺。」

　　淩青看易成禮垂眼沉默，努力為他找藉口，想要把這段友誼恢復到原本的方向上去。

　　「吊橋效應你知道嗎？其實這很正常的，你只是……唔。」

　　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易成禮捂住了嘴。

　　「不是錯覺，不是錯覺。」易成禮重複著，慢慢放下捂著淩青嘴的手道了聲歉，低聲說：「但是我知道你的態度了。」

　　今天是自己太著急了。

　　他主動後退一步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看著淩青笑了笑說：「我會保持好我們之間的距離，那……那我們還是朋友嗎？你說的最好的那種。」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答案一定是否定，但易成禮笑得一臉勉強，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狼狽模樣，淩青嘴裡那句「我們保持遠一點的距離比較好」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點了點頭，故作輕鬆說著違心的話：「當然，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第一次告白失敗的易成禮沒有再留在淩青家裡，他的滿臉沮喪在關門之後消失乾淨，而淩青卻在他離開之後，陷入了混亂包圍。

　　他不知道自己的拒絕會讓兩個人的關係變成什麼樣子，卻又震驚於自己心裡的一些猜測居然成真。

　　夜幕降臨，淩青躺在床上心情複雜，因為剛剛的事情輾轉反側。他開始回憶過去這些天的接觸和不期而遇，分不清哪些是故意，哪些又是刻意。

　　整個人似乎被分成兩半，一半在因為易成禮喜歡自己的現實產生果然如此的自滿，一半又因為兩個人之間的未知關係而尷尬。

　　他心情矛盾，即便知道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應該表現得自然一點，但是在第二天看見易成禮的一瞬間還是下意識轉身躲進拐角，讓他沒有第一眼看見自己。

　　人畢竟是口是心非的動物，嘴上說的和實際做的常常都不一致。現在還是稍微保持一點距離，讓兩個人都冷靜一下比較好。

　　淩青這樣想著，可是在一個社區裡低頭不見抬頭見，兩個人一天怎麼都能遇見兩次。

　　然而只不過這是淩青眼中的一天遇見兩次，可是在易成禮眼裡卻是淩青躲閃自己多次，躲不開了遇見自己兩次。

　　這一天如此，三天也是如此。

　　余光裡的淩青正在走遠路繞開自己走到小賣部倉庫那邊，易成禮收回自己的視線，垂下眼突然冷笑了一聲，面前原本還在說話的連翰還有張淩宇瞬間安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連翰才敢開口喊一聲：「易少，外面喪屍越來越多了，所以我們這週末還要出去嗎？」

　　易成禮垂眼點頭：「出去，有些物資藥品需要補充。」

　　「易少，我們帶回來的東西足夠我們用了。」張淩宇皺眉，「現在喪屍越來越多，外面太危險了。」

　　易成禮看他：「社區裡這麼多人呢，還有老頭老太太，東西怎麼夠用啊。」

　　「反正他們也活這麼久了，就算……」張淩宇被易成禮眼神一掃，剩下的話都咽進了肚子裡，改口說：「我們自己活下去都不容易了，管著別人早晚會被害死。」

　　易成禮：「都是你這麼想那不完蛋了，這喪屍永遠不會少。」

　　「只要自己活下去不就行了嗎？」張淩宇真不明白易成禮有時候是怎麼想的，連翰見兩個人氣氛不對，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說：「算了算了。」

　　他咳嗽兩聲看向易成禮問：「易少，你這幾天和淩哥怎麼了？都不見你們倆一塊吃飯了，是不是吵架了？」

　　易成禮頓了頓直接否定：「沒有，我和他怎麼會吵架。」

　　「那不是吵架就是鬧彆扭了。」連翰一笑，伸手勾著張淩宇的脖子說：「沒事，我和大聰明也經常吵架，早點說開就好了。」

　　張淩宇呵呵一聲：「不是你沒事嘴賤我也不會跟你吵架，我建議你管好自己的嘴，肯定能多活兩年。」

　　連翰嘻嘻哈哈幾聲，張淩宇也冷靜下來，看著易成禮有些不情願地道了句歉：「易少，對不起，我剛剛太激動了。」

　　易成禮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張淩宇抿了抿嘴，鬆開背後握緊的拳頭，順著易成禮的視線望向那邊的淩青說：「易少，要不我去跟淩哥說說，幫你們倆調解一下。淩哥脾氣那麼好，我們勸兩句就肯定就好了。」

　　易成禮搖了搖頭：「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你們不用擔心。」

　　「那還是擔心的，畢竟我們是朋友。」張淩宇道。

　　淩青不知道自己的小動作都被易成禮看在眼裡，還在為這幾天自己的小心沒有遇見他製造尷尬場面而慶倖。

　　他正跟出租屋的鄰居一起清點完剩下的物資，就感覺肩膀被人一拍，回頭看見張淩宇和連翰嘻嘻哈哈站在那裡看著自己。

　　「幹什麼？」淩青眉頭一皺，「先告訴你們，我這裡沒有煙。」

　　張淩宇連忙道：「淩哥，我們不是來找你要煙抽的，就是有些情況找你瞭解一下。」

　　淩青知道這兩個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有事找自己，他跟旁邊的鄰居說了一聲，跟著兩個人往一邊的角落走，嘴上問：「是不是你們兩個人又做什麼壞事不敢跟易成禮說啊？」

　　「怎麼會呢？上次的事之後我倆就洗清革面再也不做壞事了，一定聽易少的指揮。」連德華連忙表態。

　　上一次他們從外面搶物資回來，連德華和張淩宇背著易成禮偷偷藏下一些，背地裡高價換給別人，結果被易成禮發現大罵了一頓。

　　「那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了？」淩青看著他們兩個，「有事就快說，我那邊還有事情要忙。」

　　「淩哥。」張淩宇率先開口問：「淩哥，你和易少是不是吵架了啊？」

　　「我……」淩青沒有想到他們兩個是來問這個，頓了頓說：「沒有啊，我們倆有什麼好吵架的。」

　　張淩宇眉頭一挑，心想兩個人口徑倒是一致。

　　連翰問：「那你們兩個人這幾天怎麼都沒走在一起，吃飯也不一塊吃了。」

　　「哦，這幾天忙。你們後天又要出去，要佈置準備東西的多。然後我還要清點儲存下來的物資，看看還缺少什麼，這次你們出去好多拿一些。」淩青說。

　　張淩宇看著他追問：「真的沒有吵架嗎？」

　　「真的沒有。」淩青假笑。

　　連翰點了點頭：「你們沒有吵架就好，這兩天易少的心情都不好，看上去怪嚇人的。」

　　「就是啊。」張淩宇也附和，「今天我還被易少說了兩句，讓我小心一點，嚇死人了。」

　　「他脾氣不怎麼好你們又不是不知。」淩青乾笑兩聲，見那邊易成禮盯著這裡，還一副要過來的樣子，連忙應付了他們兩句就藉口自己還有事先離開了。

　　連翰看著他的背影走遠，低聲沖著身邊的張淩宇問：「大聰明，你說他們倆到底怎麼了？我猜肯定是吵架了。」

　　「那當然，我們又不是沒見過他們倆鬧矛盾。要真的是小事，早就說開了，易成禮也不會不去主動找他。」張淩宇說著頓了頓，「管他們發生什麼，反正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

　　「得抓住這個機會做點什麼。」張淩宇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