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銘在門外等了一會,才聽見裡面人的回應聲,又過了一分鐘面前的門才打開,露出易成禮那張疲憊的臉。
「易哥,我給你們拿了兩盒自熱米飯。」謝銘站在門口壓低聲音問:「淩青醒了嗎?剛剛樓下的張阿姨說聽見你們家有人在吵架。」
易成禮歎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說:「醒了,但是現在又睡下了。」
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頭,看向謝銘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說:「可能是撞到不應該撞的地方了,他現在一動就噁心想吐。情緒也不穩定,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謝銘看見易成禮手臂上指甲摳出來的傷口,沒想到淩青的傷這麼嚴重,瞬間緊張起來問:「沒有什麼大問題吧?我們現在又沒個醫生,怎麼辦啊?」
「沒事,這段時間我來照顧他。」易成禮接過他手上的自熱米飯說:「正好我也受傷了,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謝銘點了點頭:「那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社區裡沒事的話我儘量不來打擾你。」
易成禮道了一聲謝。
「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跟社區裡的鄰居解釋清楚了,大家情緒很激動但都認同把他們趕出去。」謝銘壓低聲音說:「那些人現在已經沒有在拍社區的門,估計已經……」
易成禮點頭:「辛苦你,老梁的老婆和孩子得多注意一下,避免他們走極端做出什麼對社區都不好的事。」
謝銘表示自己都已經安排好了,他正想勸易成禮身體重要別操心這麼多,就聽見一聲悶響。
易成禮心立刻提了起來,他立刻轉頭看向緊閉的臥室門,嘴裡開始送客:「可能是淩青醒了,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忙吧,實在有事解決不了再來叫我。」
送走謝銘,易成禮著急走進臥室,就看見淩青將身上的被子弄到了地上,被布條捆住的手被勒出了紅痕。
「天氣這麼冷,踢被子要是感冒了怎麼辦。」易成禮將被被子撿起來蓋回淩青的身上,擦了擦他嘴角流出的口水,坐在床邊拿出了塞在他嘴裡的衣服。
易成禮看著淩青微笑說:「不要叫,你也不想別人進來看見你這幅樣子吧?」
被子沒有任何衣料的阻擋貼著皮膚,上面的痕跡讓人看一眼就知道發生過什麼。易成禮看著淩青仍然要叫,眼神一暗,直接將手上的衣服又塞回了淩青的嘴裡。
他舉起手中的兩盒自熱米飯,溫聲問床上說不出話的人:「兩個味道,你想吃哪一個?」
淩青當然是一個都不想吃。
即便過了一會易成禮把他扶起來解開了雙手,嘴裡的毛巾也被拿出來,他雖然不再喊叫但也不張口,想要用自己的絕食威脅易成禮。
但易成禮卻在這件事上展現了十足的耐心,看淩青不想吃飯也不勉強,自己吃完飯之後就將一切收拾好,然後把淩青的雙手綁住嘴也堵住,在床上抱著他說:「你餓了就踢我,我睡一會。」
他一晚上沒有好好休息,還挨了一刀,又打了一架,現在是真的累了。
淩青本來想等易成禮睡著了想辦法解開束縛自己的一切,可是他忘記了自己也是病人,在等待易成禮睡熟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閉上了眼跟著睡了過去。
只是饑餓可以忍耐,但是有些生理問題必須立刻解決。
淩青被自己的膀胱叫醒,他睜開眼看向身邊易成禮,卻見他也帶著笑看著自己,表情十分不自然。
易成禮一直在等待淩青主動開口求自己,他將毛巾從淩青嘴裡拿出來,溫聲說:「天黑了,肚子餓不餓?」
淩青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易成禮不著急,耐心等待著他主動開口。
過了好一會淩青終於說:「我要上廁所。」
「哦。」易成禮應了一聲,親了親淩青的手問:「那你現在餓不餓?」
淩青愣了愣,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下意識重複說:「放開我,我要上廁所。」
「先吃飯,吃飯了我帶你上廁所,好不好?」易成禮摸了摸他的頭髮,「不過不想吃也沒關係,尿在床上也沒關係,我不嫌棄你。」
他不嫌棄淩青,淩青卻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他手腳用力想要掙脫束縛,但卻無濟於事。
易成禮在旁邊看著他鬧了一陣又停下來,躺在床上好像放棄的時候,便又溫柔開口問:「現在吃飯嗎?」
淩青看向他,輕聲說:「別讓我恨你好嗎?」
「無所謂的。」易成禮笑著看他。
愛和恨都不重要了,只要人在自己身邊就好。
淩青最後還是吃了飯,但是吃到一半實在憋不住,求著易成禮帶著他去上了廁所。
在掙扎和辱駡都無效之後,淩青終於放棄了掙扎,任由水流聲響起,閉上眼不敢去看鏡子裡被扶著的自己。
繼續吃飯的時候淩青好幾次想把飯按在易成禮臉上,但易成禮卻看穿他的心裡的想法一樣,開口說:「聽話一點,聽話下次我就不這樣了。」
受傷休息在家的易成禮有充足的時間和淩青慢慢拉扯,他拒絕了所有來探望的人,對外面的人說淩青腦袋被撞擊受了刺激,精神時好時壞,需要靜養。
這樣的話口口相傳,就變成淩青撞壞了腦袋,變成了會不定時發瘋的瘋子,大家都很同情嘴上說著造孽,幫著送點東西過來,但是也不會再說要探望。
就連淩青的喊叫和呼救都變成可以理解的情況,沒有一個人會回應他的聲音。
易成禮給淩青擦洗著身體,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這幾天的頭還疼嗎?」
淩青沒有理他,努力忽視身體的不適,眼睛死盯著自己腳腕上剛剛還響個不停的鏈子。
「明天我白天要出去一趟,中午會回來,你可以看看書睡一會。」易成禮的傷已經好很多了,得出去露個面。
淩青聽見這個話倒是有了反應,他看向易成禮問:「出去搜物資嗎?」
「不是,物資還足夠我們兩個人用的話,我是不會出去的。」易成禮溫柔說,「我發現人還是自私一點比較好。」
只是他現在還要維持一個好一點的正面形象,不得不出門做做事情。
可當易成禮看到那些沖著自己熱情打招呼的鄰居,還有那些來安慰自己的人,心中又陷入了無限的矛盾。
這些人究竟是真心希望自己好起來,還是又在用笑臉掩飾自己內心的想法呢?
他心中滿腹矛盾,卻依舊表現如常,除了身邊沒有了張淩宇連翰和淩青,易成禮似乎和從前沒什麼兩樣,還是每天在社區裡忙碌。
只是他再也沒有出去帶隊搜過物資,而是讓謝銘帶著鄰居們出去。可是沒有易成禮這個拿主意的人在,他們不敢去危險和資源一樣多的地方,搜索回來的物資十分有限。
生活條件開始下降,大家開始請求易成禮再帶隊出門但都遭到了拒絕。不滿的聲音開始出現,天上突然有飛機飛來。
雖然沒有從社區的正上空飛過,但也讓所有人振奮起來,尤其他們還扔下了空投箱。
易成禮帶著人把空投箱拖了回來,像大家分發,雖然物資不多但足夠給他們希望,就連晚上聽到淩青喊叫和打砸傢俱的聲音也沒有人再計較。
更何況到後面淩青的精神情況似乎有所好轉,喊叫聲也不怎麼聽到了。
淩青在無數次的反抗失敗和呼救都無人應答之後,終於在這場兩個人的戰鬥之中舉手投降,放棄了抵抗也放棄了自己的自由和自尊,任由易成禮擺弄。
外面的世界似乎和他已經無關,吃來張嘴衣來伸手,就連每天的擦洗也都由易成禮來完成。只是幸好他還能保持沉默,努力當做易成禮不存在。
飛機來過一次之後沒有再來過,但謝銘家的老舊收音機無意間收聽到了不清楚的信號。
即將會有營救前來,所有人都開始期待,除了易成禮。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于世界即將和平安全,還是難過於自己即將失去淩青的未來。即便他如何將懷中人抱緊,心裡也清楚他將要離開自己。
「一切都會好起來。」易成禮嘴上說著,心裡卻在期盼救援慢點再來,甚至不要來。
不知道是他的期盼被老天爺聽到,還是收音機裡的消息有了誤差,所有人日復一日的等待沒有等到救援,卻等到了降溫和風雪。
明明已經是春天,氣溫卻反常下降,灰色的陰天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
喪屍也因為氣溫的下降對人類的體溫更加敏感,所以即便物資逐漸變少有些人家裡已經斷了糧,大家也不敢出門都窩在家裡,期盼這場風雪快點過去。
外面的寒風呼嘯有白雪紛飛,淩青坐在床上看著書,易成禮則在看正在看書的人。
過了好一會,易成禮也不見他翻頁,親吻著他的頭發問:「你在想什麼?」
淩青這個時候慢慢翻過一頁,難得回應了他的話:「在想你這樣要判幾年。」
易成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可能得死刑吧。」
他握著淩青的手捏了捏,又安靜下來陪他看了一會書,等書翻到最後一頁,易成禮突然開口說:「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淩青沒有任何反應。
「我要出門搜物資,要不然我們也沒有東西吃了。」易成禮道。
淩青終於看了他一眼。
易成禮輕聲問:「你會等我回來的對吧?」
淩青看著書翻過一頁:「下地獄去吧。」
易成禮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在意我。」
只是第二天沒有成功出門,因為在太陽還沒有爬上地平線的時候,有人的慘叫鬧鐘聲把所有人都叫醒。
斷糧的時候大人忍得住,但是孩子卻忍不住,有人鋌而走險想要出去找點吃的,但是他沒那麼幸運,自己變成了喪屍不說,還讓喪屍沖進了社區裡面。
它們藏進了溫暖的樓道裡,給剛剛開門的居民們一個大驚喜。
易成禮和淩青被尖叫聲驚醒以後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黑夜之中易成禮下意識拍了拍身邊人的後背,溫聲哄道:「別害怕你先睡,我看看發生了什麼。」
他起床拉開窗簾,可是外面一片漆黑只聽得到人的尖叫。
「我出門一趟。」易成禮抓著旁邊的衣服往身上套,突然被淩青抓住了衣袖。
易成禮看著他一愣,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挽留的話,卻聽淩青道:「給我把腳上的東西解開,如果你死在外面,我不想死在這張床上。」
「我們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易成禮說著拉開他的手,將一邊的褲子穿好,只是他還來不及扣好紐扣,家門就被人激烈拍響。
抽泣和破音的尖叫,那是來自於絕望的聲音。
過了一會叫聲停止了,但不停撞擊門的聲音卻沒有停止,易成禮停下了穿衣的動作,看向床上的淩青。
淩青也看著他,直呼他的大名問:「易成禮,你要開門害死我嗎?」
易成禮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將衣服穿好,然後捧著淩青的臉開始了一個沒有回應的吻,他抵著淩青的額頭重複:「我會讓你活下去的。」
他想通過貓眼看清楚外面是誰在,卻發現是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緊接著對面樓裡也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和哭喊聲。
淩青坐在床上看著窗戶外的漆黑,聽著外面來自男女老少的慘叫聲,突然笑了起來。
「寶貝,怎麼了?」易成禮聽見他的聲音趕快跑進來,卻看見他捂著臉長長的頭髮垂在手背邊正在顫抖,悶悶的笑聲從指縫流出。
易成禮抱住他問:「怎麼了?頭不舒服嗎?」
淩青轉頭看向易成禮,眼睛是從未有過的亮:「我們會死在今天。」
易成禮看著他很久沒有笑過的臉,沉默了半晌說:「我們不會有事,等天亮就好了。」
然而天亮起來,易成禮通過貓眼看見了門外站著的喪屍,才知道現在他們是真的被喪屍堵在了家門口。
他收拾了一背包東西,沖進廚房拿起自己的刀站到門口,深呼吸幾口氣最後還是轉身回到了臥室裡,同坐在床上的淩青說:「我的車在社區裡,我們坐車離開,去安全的地方。」
淩青哼了一聲,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見易成禮過來給他穿好了衣服,然後解開了他腳上的鎖鏈給他穿好褲子。
易成禮正準備給他穿鞋,卻被淩青一腳踢倒。
淩青光腳沖向門外,在即將打開家門反鎖的一瞬間被易成禮又抱了回來,被扛在肩膀上重新扛回了臥室,鎖鏈再次鎖在了他的腳上。
「等一會,別這麼著急。」易成禮喘著氣用力抓著淩青的手臂,怒吼道:「等我一會,不要亂跑好嗎?」
淩青被他吼得心跳加快,但緊接著面前的男人的語氣就溫柔下來。
「等我一會。」
淩青徹底沉默安靜下來,看著易成禮拿著刀轉身去了門口,過了好一會房門打開的聲音傳進耳朵,然後是吼聲和利器砍入皮肉的聲音,還有什麼東西滾下臺階發出悶響。
淩青有些走神,心裡在想要是易成禮死了,是喪屍沖進來咬死自己快還是撬開這個鎖鏈更快。
他還沒有思考出這個簡單問題的結果,易成禮已經提著刀站在了房間門口。
血已經被擦去,他喘著氣看著淩青,露出一個笑說:「我們該走了寶貝。」
腳上的鎖鏈被解開,淩青被親吻著側臉警告聽話。
「社區裡都是喪屍,你不管多恨我,現在得聽我的。」易成禮背好背包握著刀拉著淩青踩著地上的喪屍往下沖。
只是社區裡的情況比他們想像中還要糟糕,他們一出現在樓下,就成為了所有喪屍的目標。
易成禮抓著淩青發瘋往車的方向跑,但是不知道是躺太久沒有動過還是腦部的傷口沒有痊癒,淩青的眼前天旋地轉,腳下一軟就摔了下去。
易成禮被他拖得腳步一停,想也不想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刀將他抱起往車上上沖。
他一個人抱著一個人,背後還背著一個背包,速度明顯變慢,很快就被發了瘋的喪屍追上。
第一口咬在手背還是腿上易成禮已經分辨不清,他一邊跑一邊護著懷裡的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快跑,不知道怎麼擠上了那輛越野車。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易成禮將淩青放在副駕駛上,很快發動車撞開喪屍沖出了社區。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在發生難受的變化,努力放慢呼吸想讓這樣的變化慢一點。
「你會開手動擋的車嗎?我被咬了,待會我會下車,你開著這輛車去安全的地方。」易成禮說著看向淩青,卻見他正看著自己的右手。
上面有個新鮮的冒著血的牙印。
淩青也看向他,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複雜,他沒有想到易成禮會說出自己下車的話。
越野車立刻刹車,易成禮紅著眼握住淩青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淩青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注視著易成禮,張嘴又閉上,好一會才說:「下車吧。」
易成禮看向他。
「我們兩個。」淩青看向窗外,喃喃道:「喪屍開車會出車禍的。」
雪越下越大,插著車鑰匙的越野車被扔在路邊,而易成禮背著淩青走在雪地裡,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卻還手上用力往上托了托背上的人。
「我們去醫院,會有醫生治好你的。」易成禮道。
淩青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易成禮腳下一晃差點跪下來,他往旁邊走了三兩步才穩住,喘著氣正準備問淩青有沒有嚇到,就聽見他的聲音從背上傳來。
「不想去醫院,往右邊走,我新家在那邊。」淩青閉眼睜眼已經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易成禮愣了愣,立刻調轉了方向,嘴上說:「新家?我還沒有去你的新家看過。」
「去了不就看到了嗎?」淩青的聲音已經變得微弱。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易成禮突然開口問:「你應該很後悔當初收留我吧?」
他以為得不到回應,卻聽見淩青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後悔沒有相信你多一點。」
易成禮停了下來,沉默很久才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愛你。」
只是背後的人再也沒有回應,他只感覺到脖子傳來被啃咬的疼,血滴落在白色的雪裡,易成禮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直到他也失去了意識,兩個人都倒在了雪地裡。
然後兩個喪屍慢慢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