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酒塵隨手一點案幾,茶盞自動複位,潑下來的茶水也蒸發得乾乾淨淨,隻余下尚未散盡的茶香。
宋酒塵微微歎息:“我長這麽大,竟頭一次聽到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抱歉,程師弟,觸到了你的傷心事。”
程野秋善解人意地道:“難怪宋師兄震驚,我至今也想不通,怎會有人做得出這種事?”
看著宋酒塵的表情,程野秋已經篤定了自己的判斷:宋酒塵確確實實早就知曉了他的天星骨,並且已有將他囚禁下來當作活“藥材”的打算。
這麽一想,程野秋更覺得前世的自己悲哀。
他被囚禁的時候,是宋酒塵已經修煉到金丹後期,修煉速度不知為何停滯不前,因此在宋酒塵第一次強行掠去他的心頭血時,程野秋還存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妄想:宋師兄只是因為修為停滯一時衝動,等宋師兄突破這個門檻,就會放他出來,好好地向他道歉……
那時候的他哪裡想得到,早在宋酒塵尚未結丹、修煉速度在整個修真界也一定一的好的時期,就開始謀劃他身上的天星骨了。
這一世的宋酒塵甚至比前一世更加迫不及待——現在就打探到了他的家人,是想借母親脅迫他、還是說……
程野秋抿著唇,內心做著各種猜測。
其實他並不是很相信自己的母親真的還在人世。
剛才對宋酒塵說的話雖然有些添油加醋,但事實也八九不離十。
程野秋確確實實親眼看著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盛怒之中一劍刺進了母親的胸口。獻血如瀑湧出,至今仍然是程野秋的夢魘。
母親連修真的入門練氣層都未達到,哪有活下來的道理?
到底還是要看看宋酒塵玩的什麽鬼花樣。
……
畫廊在天上飛行了約有半個月,才抵達目的地。
這半個月中,宋酒塵對程野秋無比熱絡親切,靈茶靈果拿出來不少,聽說程野秋在用培元丹修煉,還送了程野秋滿滿一儲物袋培元丹。
自然,程野秋不敢用,隻推脫出門在外沒有修煉的心思。
而且他總覺得宋酒塵的溫柔背後帶著一點奇怪的感覺,與其說是師兄對師弟的關懷,倒不如說……像補償。
這讓程野秋愈發警惕馬上要到來的是不是鴻門宴。
但畫廊的目的地,竟然真的是他的家鄉,一個名叫“遠程州”的地方。
程野秋站在畫舫邊緣,看著下面已經有些陌生的城鎮怔忡了起來。
遠程州就是遠山程家的地盤。
修真界除了各大宗門之外,還有一個個的大小家族,不像門派一樣廣收弟子,隻代代嫡系家傳。這些修真家族中大的能跟中等宗門相媲美,小的就隻摸到修煉的門檻。
遠山程氏就是一個不大的修真家族。程野秋記得他在家的時候,家中修為最高的就是他的父親程壁,也不過借他的血勉勉強強突破到築基初期。
但是現在……
程野秋眺望了一下程家原本應該在的地方,驚訝地發現那裡竟然已經沒了靈氣盤繞的修仙世家,反而成了個興旺鼎沸的凡人小鎮。
程家搬走了?
宋酒塵讓畫廊慢慢降下去,忽然有些古怪地提醒程野秋:“你的母親現在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等程野秋見到自己的母親謝若荷,忽然明白為什麽宋酒塵這麽提醒他了。
母親確實是他的母親,眉眼和他當年離開家時相差無幾;只是現在的謝若荷一身珠光寶氣的華美衣衫,畫著豔麗的濃妝,坐在雕梁熏香小畫樓中慢悠悠地數著算盤,門外則是各種女子和男子打鬧調情的嬌媚聲。
時不時有幾個同樣花團錦簇的婦人笑眯眯地進門,恭敬地向謝若荷請示事務。
青樓的……老板娘。
程野秋差點以為這是宋酒塵弄出來的假象。但謝若荷舉手投足間偶爾流露出的小動作,依然是刻在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更令他驚訝的是,謝若荷竟然已經踏入了練氣期。雖說看起來氣息不穩,但到底也算是入了修煉的正途。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酒塵施了隱匿身形和聲音的咒術才帶著程野秋直接進了謝若荷的房間,現在用眼神詢問程野秋是否要現身。
程野秋內心掙扎了一會。
那邊謝若荷已經處理完下面幾個鴇母稟報上來的事情,不耐煩地揮揮手:“今兒個別來煩我了。”
“是,夫人。”
等人都走了,謝若荷眼波流轉,忽然掃向了程野秋和宋酒塵站著的位置,掩口笑了起來:“不知道是什麽貴客,非要偷偷摸摸進來?”
程野秋一怔,看了宋酒塵一眼。
宋酒塵略微蹙眉,隨後手勢一變,收起咒術。
程野秋的身形出現在謝若荷眼前的時候,謝若荷畫了精致眼線的雙目驟然怔住,旋即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娘。”
程野秋的聲音剛出口,一陣香風襲來,謝若荷已經緊緊地將他抱在了壞了:“秋兒!沒想到娘還能再見到你!”
程野秋有些尷尬地僵在那裡,不知道該回抱一下謝若荷還是怎樣,只等謝若荷哭了好一會,才低聲道:“還有別人呢。”
謝若荷用帕子擦擦淚水,破涕為笑:“瞧我,歡喜得都忘了。”
她打量了一下宋酒塵,“這是你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