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秋手指微微一頓。
過了一會,他才低聲道:“就算我是劍仙的轉世,我也並沒有打算把另一半靈魂取回來。”
胡蘿卜震驚了:“為什麽?”
“和另一半靈魂融合之後,我還是我麽?”程野秋手指在地面上的法陣紋路上輕輕摩挲,“退一步講,哪怕‘我’不變,那我的道和劍仙的道是同一條道嗎?”
程野秋不知道退光劍仙走的是什麽道路,但司陽曾經說過,每一個人的路都是不同的。
這樣算的話,他如今走的道路,未必就是當年謝枕流走的道路。
胡蘿卜更加迷惑了:“劍仙大人當年的道可是能直接修煉到天仙的!融合之後你自然而然就能走上去了,這有什麽擔心的?”
這才是程野秋最擔心的。
天仙境界、距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古往今來第一人。
“退光劍仙”這個頭銜所代表的東西,修真界中任何一個修士都難免心動,程野秋自然也不例外。得知自己可能是謝枕流轉世的瞬間,程野秋內心除了震驚,其實也有一絲絲隱秘的驚喜。
——若他就是謝枕流,豈不是說他也能擁有那樣威懾整個修真界上萬年的力量?
若說程野秋沒有動搖,那程野秋自己都不會信。
可若這份力量的代價是失去現在的自我……
比起對於更高境界的追求,對於失去自我的抵觸是讓程野秋不想承認自己就是謝枕流轉世的真正原因。
若他為了高層次的力量選擇融合另一半靈魂、然後走上自己都不了解的道路,那和前世的宋酒塵、以及其他天星骨們遇到的那些人又有什麽分別?
“就算你不想,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胡蘿卜苦口婆心地道,“要是姓宋的用這個對付你,你有所了解也能提前防備不是?”
程野秋眼神一動,低頭凝視著地上的法陣,半晌才道:“你說的有道理。”
……
這個煉丹法陣雖然複雜,但以金丹境修士的記憶能力,不去理解強行背下來倒也很快。
等記住這一切,程野秋揚起靈力,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哢嚓。”
法陣的紋路上冒起一道一道的光輝,很快便暗淡消失無光。
程野秋剛剛松了口氣,就感覺到一股讓他完全無法抵抗的威壓陡然出現,將他整個人都凝固在當場!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程道友,你在這裡做什麽?”
隨著話語,溫婉的女人懷抱著狸貓出現在程野秋面前。
程野秋有些吃驚地看著謝銘玉。
按照他和宋酒塵的猜測,謝銘玉應該被蒙在鼓裡、完全被柳老太爺壓製才對!
為什麽出現在這個地方,反而一出手就製住了自己?
程野秋心念疾轉,想到謝銘玉的人品,很快鎮定下來,坦然道:“謝真人,你可知道這裡的陣法是做什麽的?”
謝銘玉道:“借用東海靈氣,凝練靈丹。”
程野秋道:“不只是借用靈氣……還能借用人。柳滄瀾想要將您煉製成突破境界的仙丹,供柳老太爺突破境界!”
說完他快速將自己的身份、之前在東海海域中調查到的魔鼎的事情告訴了謝銘玉,隻隱去了自己相關的部分。
謝銘玉和程野秋對視了片刻,聽完全部,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隻淡淡地點點頭:“我相信你。”
程野秋猜測謝銘玉嫁到東海世家之後,柳滄瀾必定給她灌注了不少迷魂湯,本以為元嬰修士的意志不會被他簡單幾句話說服,正準備後續的解釋,謝銘玉直接這麽說,反而讓他愣了一下。
謝銘玉低頭撫摸了一下懷中的狸貓,忽然笑了笑:“只是有一點你誤會了……我已經不是天星骨了,便是把我煉成靈丹,吃了也沒有什麽用。”
程野秋再次一怔:“您的天星骨沒有了?”
謝銘玉看了他一眼:“我聽說每隔兩千年的月蝕期之前,煌宮便會放出一個天星骨來擾亂修真界,這一次便是你麽?那你的運氣不如我好……當年我被創造出來沒有多久,就被人解救了出來。”
程野秋想起來宋酒塵說過,目前為止一共誕生過三任偽天星骨,分別是八千年前、六千年前、四千年前,謝焦就是最後一位。兩千年前本該是謝銘玉,但謝銘玉卻沒有引起任何風波,幾乎沒有人知曉她是天星骨。
“救我離開的那人,給了我兩個選擇——保留天星骨的靈根,隱居起來慢慢調養;或者將天星骨徹底打碎,重塑根骨。我選擇了後者。”謝銘玉聲音依然溫婉,仿佛只是在閑談,“這樣我可以如同一個正常的修士一樣修煉,甚至比一般的修士進境還要快些,但是到達天星骨帶給我的力量的上限之後,便等同於迎來壽命的終結。”
雖然謝銘玉沒有說救她的是誰,但程野秋腦海中依然立刻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司陽!
難怪謝銘玉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修士揚名立萬,這麽多年從沒有人發現她是天星骨!
只是這樣一來,程野秋便不懂了:“既然如此,柳滄瀾為何要布下這魔陣?”
謝銘玉輕輕歎了口氣:“這也是我想問他的——雖然我如今不怎麽能出手,帶你過去還是辦得到的。”
說完謝銘玉輕輕一揮手,一道靈力將程野秋裹起,轉瞬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