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受天下修士敬仰,我身為晚輩對您的事從小耳濡目染。”韓青玥頓了頓,見他對自己誇獎的話無動於衷,繼續將話講完,“晚輩有一問想問仙尊。”
她倒是反客為主了,薑子明並沒計較,點了點頭讓她問。
“殺一人救百人的事,仙尊會做嗎?”
薑子明:“那人是善是惡?”
“無辜之人。”
“所救是善是惡?”
韓青玥:“無辜之人。”
薑子明:“為何要殺那一人?”
“那一人身系百人命格,若一人活則百人死,若救百人則一人非死不可。”
薑子明見她神色堅定,想必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這一問不過是試探自己與她是否是同路之人罷了,只是他從未將自己至於高處過,更不可能以上位者姿態去妄斷任何人的性命,所以這種有關人命的問題,於他而言全是悖論。
“我不會作答。”他給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韓青玥愣怔了一瞬,垂眸冷笑,“仙尊果然是不一樣。”
“我也想問韓姑娘一個問題。”
“晚輩聽訓。”
薑子明推開椅子蹲下身,與她處於同一高度,低聲詢問,“韓姑娘若是為那一人,你該如何?”
明知自己身系百人性命,會坦然赴死還是道不公。
若是逃,那百人追殺可有出路?
若是從,心中可會有萬般怨念?
韓青玥對他這一問並不意外,她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就連夢中也被驚醒無數次,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好覺了,她明明選好了路,也依舊會時常懷疑自己所做是否正確,她倒是更想成為那一人,至少她做的選擇全系於己身,而不是像如今以旁觀者的姿態去揣測,去莽撞的行動。
“晚輩。”韓青玥垂下頭思索許久,一雙雙絕望、痛恨、不甘的雙眸歷歷在目,午夜夢回更多的是他們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就想一把匕首懸在她的頭上,讓她不敢忘卻,不敢停下,所以她對自己的選擇無悔,她抬起頭望著屈膝蹲在她面前的仙尊,堅定地告訴他,“晚輩,是劊子手。”
問題是“殺一人救百人”,她選擇的是做劊子手,她沒有以救世主的姿態宣告,也沒有為救那百人而欣喜,她將自己定義為“劊子手”。
薑子明望著她神色中的無怨無悔,心上一下就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疼得他有些喘不上氣,“韓姑娘……”
他一張口落下的卻是一滴淚,他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怎麽會這麽痛苦,他顫顫巍巍的起身想離開此處,但是他竟然難過的有些辨不清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前,最後撞上了邊上的小桌上。
最後他是怎麽離開小屋的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最後韓青玥說,“仙尊不妨想想,若你心愛之人是那一人又或是百人中的一個,仙尊又會作何選擇?”
如果是孫韞是那一人,如果孫韞是那百人中的一人。
他會作何選擇?
薑子明難過的情緒逐漸緩解,他撐著路旁的樹陷入了沉思。
昨日一夜的雨將寒冬殘留的一點雪衝刷殆盡,寒風依舊肆虐,他站在山崖邊的樹下,單薄的身子被風吹得歪倒,若是風再大些他恐怕就隨風而去了。
薑子明這一年的時間裡他見山見水見人,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的世界了,他在逐漸融入這個世界之中,他心中埋藏的隱患永遠不可能消散,即便他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不是他知道的那個,所有的故事都與他知道的不一樣,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擔憂事情的發生。
如今故事真不如他所想,可更複雜的在發生,他完全預料不到的事情。
他草木皆兵,渾渾噩噩。
他想和孫韞在一起,但也害怕和孫韞在一起。
他的任務如果完不成,那他永遠也回不去,也就意味著他要一輩子在這個世界,他會不會改變很多事情。可如果他完成了任務,那孫韞又該如何,他回去以後又該如何。
樁樁件件積壓在他的心裡,他無人訴說,難以排解。
他很多次和孫韞坦白關於自己的一切,可下一秒孫韞就全然忘記,記得的仍舊只有他自己。
原來,這就是外來者的孤獨感。
“仙尊。”
有人叫他,他轉身一看,是一名弟子。
他這才回過神來,原來他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雲水澗的山崖上。
弟子手中拿著掃帚,看來是來灑掃,猶豫著詢問,“仙尊在想什麽?”
薑子明心中煩悶,就順嘴說道,“想一個人。”
“是鳳姑娘嗎?”
他與鳳溪子成親的事情仙門之中無人不知,後來取消了親事又傳鬧了一段時間,不近人情的仙尊有過流傳的也只有鳳溪子一人,所以他想這麽想也沒錯。
薑子明搖了搖頭,望向宣雲峰的小院,沒有多說。
弟子疑惑:“仙尊也會想一個人想到失神嗎?”
“仙尊或許不會,但我會。”他做不到原主那般清心寡欲,他想一個人會想到瘋掉,喜歡一個人會喜歡到時時刻刻想見,事事都會想到他,有危險第一反應是擔心他的安危,有喜悅第一時間會想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