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淳看著報紙上的許時耀,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隱藏在長發下的那張臉,盡管這張報紙已經有些模糊,但烏淳還是一眼就能認得出就是他。
只不過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張臉,褪去了少年臉上的稚嫩與單純,成熟的同時又多了一份孤獨,唯一沒變的就是那雙清澈的眸子裡的堅定。只是如今的那份堅定中,似乎又摻雜著一點迷茫。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生前的事情,只知道自己去世的時間是95年,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年,人死後七天便會進入輪回,是什麽讓他一直堅守在這裡。
烏淳內心深處似乎有一個答案將要呼之欲出,他回憶起這幾天所有與許時耀有關的事情,好像只有在有人偷偷砍伐松樹時,對方才會出現,這五年裡,他在阻止人們偷偷砍伐松樹。
“叔叔,是因為這場山體滑坡,現在才禁止砍樹是嗎?”
“對。”村主任用衣角擦了擦眼睛,重新戴了回去,“夏天還好,尤其是冬天,這裡的人只能靠燒火取暖,哪有那麽多柴火,就盯上了那片林子,即使是下了命令的,該砍的還是砍,只是這幾年頻頻流傳山上鬧鬼,我反而覺得好像是這個小夥子在保佑我們,樹活下來了,山就不會發脾氣了。”
烏淳心裡五味陳雜,一時說不出什麽感覺,一滴眼淚突然滴在了報紙上,不知不覺間,烏淳已經濕了眼眶。
“謝謝叔叔今天跟我說這些。”烏淳看著手裡的報紙,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問道,“這張報紙可以借我用一天嗎?明天還給叔叔。”
烏淳自是知道有多重要,若非如此,村主任也不必特意保存起來,只是他想讓許時耀記起來,讓他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而堅守。
“拿去吧。”村主任說著拍了拍烏淳的肩膀,“王婆婆還不知道自己孫子沒了的事,老人家受不了刺激,我們便瞞著她,說孫子出國讀書了,不要讓她知道。”
烏淳點點頭,他將那份報紙護在懷裡,撐著傘離開了村主任家。
一路上,烏淳一直再想,95年許時耀剛滿十八歲,準備踏入大學的意氣風發的少年,而今年自己剛滿十八歲,也是準備踏入大學的少年。
然後,烏淳遇到了許時耀。
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樣。
不知不覺中,烏淳撐著傘走到了王婆婆家門口。
雨還在下,王婆婆家門半掩著,烏淳看到王婆婆坐在堂屋門口,眼睛盯著前面那座山。
烏淳想起她曾跟自己說得話,“你每次來,都是從那座山上下來。”
眼淚又濕了眼眶,烏淳將報紙疊好放在口袋裡,調整好自己的心緒,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推開門,烏淳說道,“奶奶我來看你了。”
王婆婆聽到這句話,手裡的拐杖直接摔倒了地上,她扶著門框站起來,盯著烏淳看了好久,突然伸手抱住了烏淳。
“耀耀,五年了,你終於回來看奶奶了。”
老人家今年九十三歲,七年前老伴去世,她頭腦逐漸糊塗,認不出自己的子女,甚至連自己剛才吃了什麽都記不得,但她卻記得,許時耀的每一件事。
“耀耀,你還記得嗎?你四歲的時候,奶奶冬天去山底下撿乾柴,你跟在奶奶後面,那時候天冷,湖面水位漲到了樹林裡,全部結成了冰,奶奶一個沒留神,你就滑到了冰窟裡面去,幸好當時附近有人,但我的耀耀還是發了三天高燒,從那以後,我每次領你出去都在你腰上系一根生,另一頭系在奶奶腰上。”
“你那時候出去玩有人給了你一個桃子,你沒舍得吃,一直揣在手裡,然後鄰居家的叔叔跟你開玩笑,咬了一口,你坐在地上就哭,說是要留給奶奶吃的,每次晚上睡覺你都要找我抱著,那個時候還說長大了買很多好吃的給奶奶吃。”
“你爸爸說要來接你的時候,你天天出去躲著,哭著鬧著不肯回去,最後我騙你說我也去你才肯跟著回去。”
……
王婆婆說了很多,她臉上洋溢著笑容,手攥著烏淳的右手,烏淳只能趁她不注意時,偷偷用左手擦掉眼淚。
“耀耀你怎麽好久不回來看奶奶了。”
“我讀書忙,不過以後我天天來看奶奶。”烏淳努力讓自己笑著說道。
“好好好,奶奶的好耀耀。”
王婆婆說著,抬起手輕輕摸了摸烏淳發頂。
烏淳在王婆婆家待到很晚才離開,接近傍晚雨終於停了下來,只是天色依舊不怎麽好。
晚上烏淳陪外公吃完晚飯,外公便出去了。
這裡辦喪事很講究,似乎是連辦三天,第三天才能下葬,前兩天的晚上,就需要有人守在那裡。
外公說去幫忙,讓烏淳早睡。
烏淳嘴上答應了下來,等外公一走,他拿著那張報紙就跑到了十裡山。
盡管現在還不到九點,但天氣陰暗,對方應該可以從樹裡出來。
烏淳想著爬上了山,下了雨的山路並不好走,路面打滑,烏淳一路扶著路邊的松樹,廢了好些力氣,才爬到那棵松樹所在的位置。
黑夜裡,那棵松樹前,許時耀還是那身打扮,背著雙手看著自己。
烏淳隻覺得眼眶發熱,他盯著對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雙手在輕微的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