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張氏仍在絮叨著隔壁:“不就是自家有個好兄弟嗎,在鄉下養雞養鴨,時不時上鎮上來給她送幾隻,有什麽可顯擺的,下次大慶再和你們說家裡燒了肉,你們就來告訴我,聽見沒有?”
王來財正捧碗喝稀飯,聽見自己媳婦的話眉頭一挑,鄉下?
一拍腿,王來財道:“對啊,鄉下,我們怎麽就沒想到呢!”
“沒想到什麽?”張氏疑惑問。
“你鄉下的兩個兄長啊!”
張氏不解:“好端端的想到他們做什麽?”
王來財也顧不得喝稀飯了,說:“還能做什麽?鎮上發了瘟疫,那病人全擠在醫館裡了,鄉下反倒不見得會有。而且村子裡大多養豬養雞鴨,前段時間收麥子又是大豐收,家家都不缺糧食。我們待在鎮上擔驚受怕還吃不飽的,不如去鄉下投奔你兄長。”
張氏聽了眉心一動,但又擔憂道:“可……可我們和他們好些年都不曾來往了,前幾年那事他們更是惱了我們,不一定願意讓我們住下。”
這張氏原是幼時被丟棄,被張家嬸子進山摘野菜瞧見了,見她可憐抱回家去養的。
張家兩個兒子,抱回去一個女嬰,一家人也精心著養大。張氏長大後出落得漂亮,隨張家嬸子去鎮上裁布時遇見王來財,幾回見了就定下了親事。
村子裡的閨女能嫁到鎮上去的還是頭一回,村裡人原先都羨慕張氏命好,又說張家好福氣,撿了個女兒回來養還賺得一位鎮上的女婿,鎮上人不比鄉下泥腿子,以後有事肯定能幫襯著。
隻張家自己知道,王來財父母嫌棄兒媳婦是個鄉下人,彩禮準備的敷衍不說,還直接開口討要了不少嫁妝,為此張氏兩個嫂子在公婆面前沒少埋怨。
張氏剛嫁去王家時,張家兩個兄弟去鎮上賣山貨時也提著東西去看望過幾回。可王來財父母不待見兒媳婦娘家人,不說招待,反而次次黑著臉,張家覺出味來後就不怎麽去了。
一段時間不去,張氏反回了娘家,話裡話外透露的意思是嫌鎮上糧食貴,想從娘家拿些糧食。
兒子兒媳自然是不樂意,哪有出嫁的閨女回娘家拿糧食去供夫家的,更何況夫家條件比他們這些田裡刨食的鄉下人好多了,但張家嬸子怕張氏空手回去在夫家受氣,次次都裝了米面讓張氏帶回去了。
等到張氏生了小兒子,婆母已經去世,找不到人伺候月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娘家嫂子身上,又想把大兒子送回村子裡讓張家嬸子幫著照顧。
張家嬸子心疼姑娘,但兄長嫂子對小妹和妹夫不滿已久,死活沒答應,兩家關系這才徹底鬧僵。
張家嬸子在世時逢年過節倒還有些往來,張家嬸子一去世,見小妹又回來要糧食,兄弟倆門都不願意開了,幾乎斷了聯系。
此時王來財突然說要去投奔兄長,張氏想了想搖頭道:“還是算了,都翻了臉了何必還要往來呢,到時候被關在門外,還嫌前幾年丟人丟的不夠嗎?”
王來財勸道:“可這會發了疫病,都是一家人,你兄長難道還能見死不救不成?都是兄弟姊妹,隔壁周嬸兄弟能一直往鎮上送牲畜,你兄長怎麽就不能在這關頭幫襯一把小妹和外甥了?”
見張氏還是猶豫,王來財“哎喲”一聲:“家裡本就不富裕,這瘟疫也不知道要鬧多久,一直這樣只出不進的,沒病死倒先餓死了,你不想著我和你,也要想想兒子吧,就這麽兩天都餓瘦了。”
兩個孩子在一旁聽見鄉下能有雞鴨魚肉吃,眼睛早睜大了,一副饞樣。
張氏看看兒子們,又想到家裡越來越少的銀錢,糾結半晌還是點了頭。
“行吧,我們就去鄉下,好歹我和兄長們一起長大,總不能真把我們關門外看著我們餓死。”
“好嘞。”
後半夜,鎮上依舊燈火通明,醫館容不下那麽多病人,別無他法只能在街道上搭了棚子,將染了瘟疫的人集中在一處治療。
家家戶戶也不熄燈,鎮上人都道瘟疫是邪神作祟,得時刻在家裡點著燈火才好趕走邪神,得神明庇佑。
王家院子裡,王來財搖醒酣睡的兩個兒子,和張氏收拾了衣物輕手輕腳鎖上了院門。
“何必走的這樣著急,等天亮了再走不行嗎?黑漆漆地趕山路怪瘮人的。”
“噓,”王來財輕聲說,“宜早不宜遲,我們現在摸黑走,等到了雲溪村天也亮了,你兄長他們也起來了。”
兩個孩子睡夢中被叫醒,此時尚迷糊著,走路都晃悠悠的。
張氏拍拍兒子們的臉:“別發懵,早一些到鄉下就早些吃上肉,你們第一次去舅父家,他們怎麽也得給你倆殺隻雞吃吃。”
聽到能吃雞,兩個孩子瞬間精神了。
“那,那我們再快些走,去鄉下吃肉去。”
“鄉下又有雞鴨又有豬,等回來家看大慶還怎麽嘲我們顯擺。”
一家人笑著步伐匆匆地向著城外的方向去了。
第17章 疫病
竹哥兒來找他倆的時候,陸雲川正在後院打掃雞舍,岑寧從菜園裡摘了菜準備煮米豆腐。
每年農忙要是遇上大豐收,村裡家家戶戶都會做米豆腐吃,隨便走到哪家院門口都能聞見濃濃的米漿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