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三天?”洛湮華重複一遍,頗為意外,洛憑淵似乎一回府就神神秘秘的,瞧下屬們的神情,又分明是商量好了不容拒絕,“你今日進宮……”
“宮裡沒什麽事,我同父皇交了差使就回來了。”洛憑淵連忙截口道,“皇兄,你的身體最要緊,其他的,我們容後再慢慢說便是。”
說著,放軟了聲音:“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你一定忍耐一下,好麽?”他極力想表現得輕松,但語氣不穩,還是泄露了些許情緒。
靜王看著皇弟一臉殷切,而其他人,除了奚茗畫淡定自若,幾個小侍從和關綾的眼睛都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到底怎麽回事,自己的身體雖然談不上起色,但也不至於一時三刻就要沒命啊。他在心裡歎了口氣,對洛憑淵口中的新法子實在不抱信心,多半是弟弟病急亂投醫,不知打哪裡弄到了什麽偏方秘籍,有沒有用處都要拽著奚大夫嘗試一番。
“要治就治吧。”他無奈說道,看陣勢不答應也不行,橫豎明天又到了毒發之期,自己本就做不了事。奚茗畫醫術精妙,即使不能緩解病情,應該也不至加重。只是比起受一些罪,他更不願見到失敗後,大家黯然失望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若有情 中
靜王服下碧海澄心是在去歲五月初三,時間已過去一年半,毒性蟄伏體內,月月發作,即使如今有了對症的解藥,要將寒毒盡數祛除,也意味著一個耗時費力又艱難的過程。
奚茗畫配置了大包小包的藥草,不僅備好浴桶,更命人尋來一隻三尺多高、足可容人的巨大陶甕,安上風箱,在院中生火燉煮藥湯。小侍從們嚴肅而認真地忙碌著,間或交換一個擔憂驚恐的眼神:奚大夫可不要將主上也煮了啊!
安全方面也不能掉以輕心,為此,秦霜專程趕去柴氏豆腐店送信,請壽山明王來坐鎮幾天。靜王年初離京後,柴明就帶著玉帛返回洞庭君山小住,不久前才回到京城,聞訊更無二話,立即隨著秦霜到了靜王府。
不過,即使準備得再周到,也沒有人能代替洛湮華承受煎熬,就像過往每一次重病或毒發,他只能靠自己支撐過去。
後來雲王問起解毒的經歷,靜王想了想,如實答道:“水深火熱、嚴寒酷暑。”
根據醫理,一天十二個時辰與氣血經脈息息相關,就如醜時肝經生發,午時心經當令,奚谷主預先考慮周詳,將三天時間運用得極有章法,遠不止服藥用針那麽簡單。
洛湮華記得自己在早、午、晚被扶進燃火的大甕,但不知是飲下的藥汁還是甕中草藥的作用,置身熱氣蒸騰的藥湯裡,體內卻寒氣蔓延,止不住地冷得發抖;待到奚茗畫起出下在要穴的銀針,絲絲寒意就如細小的冰針般離體而出,融入藥湯中,身體開始回暖,直至燠熱難當。他看見一根根銀針都變成了漆黑,知道是在逐步清除經脈中的毒性。
九月十五的夜晚最是難熬,寒意再次席卷而至,猶如凌遲入骨的冰刀,令他回想起七個月前毒發時那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幸而這一次,情況似乎有所緩和,他感到絲絲暖意在胸腹間遊走,由點滴匯聚成細流,凝而不散地護住心脈,一分分衝淡痛苦。不知是誰的手掌覆在額頭,為他擦拭冷汗,又聽見奚茗畫吩咐道:“藥效太慢,這樣下去不行,取燒酒來!”
因為時昏時醒,記憶也就斷斷續續,他依稀看到洛憑淵遞過一小塊烏黑如墨的東西,夢仙谷主用火筷夾住,在炭盆中燒透,溶進杯中。洛湮華已經很長時間沒碰過酒,但當一杯褐色的藥酒湊近唇邊,他還是勉力喝了下去。濃鬱的酒氣裡混合著異樣的清苦藥香,熱辣辣又苦澀的液體沿著喉間一路燒灼,仿佛在身體裡燃起了火焰。
再往後,他就統統記不清了,炙熱與冰寒的感覺膠著在一起,衝撞又融合,很快奪去了所有意識。
治病本就是一件聽憑擺布又聽天由命的事,對抗沉珂更是艱辛,他只是模糊地想著,不知憑淵從哪裡弄來的方子,如此大費周章,不過,似乎也不是全無效用。
一連兩天,洛憑淵都是嚴陣以待。他擔心的事太多,害怕琉光寶墨藥效不夠,唯恐哪一個環節出現差錯,又防著暗中的敵人余孽或者不速之客在節骨眼上突然冒頭襲擾,影響治病的進展,總之,提心吊膽、患得患失,加上靜王熬得辛苦,他的手心一直濕漉漉地沒有乾過。
所幸除了月中當夜,寒毒發作得比預想凶猛,其余令人擔憂的意外全都未曾發生,但是,這也不代表洛憑淵就能如願地閉門謝客、百事不理。面聖的次日,宮裡接連傳下旨意。
第一道聖旨對五皇子江南督辦田畝以及平亂的成果予以褒獎,賜品階擢升一級,繼續主理戶部清丈事宜,鑒於政務繁瑣難以兼顧,著卸去靖羽衛統管之責,令薦得力人選。
於成年皇子而言,晉升品級十分難得,非建立重要功勳而不可得,就像雲王征戰多年,將北遼打得落花流水,方才獲封晉爵。洛憑淵入朝不過年余即得此榮耀,盡管是明升暗降,但有權推薦靖羽衛統領人選,情面上也還過得去。由此可見,皇帝對寧王仍是寵絡重用的。
另一道旨意則是經欽天監選定,十月初三為吉日,賜五皇子入住城北寧王府,並有白銀五千兩、各式精致器物以及禦筆親書匾額送往新府邸。